辛苹苹下午去海达医院周围转了一圈，周围环境还挺复杂的，各种商铺环绕，医院马路对面就有个买水果的大店面，门口竖着一个招聘店员的牌子，虽然工钱少点儿，反正她也不指望挣这个钱，于是就进去了。
老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辛苹苹眉眼弯弯的笑了笑，于是就被录用了，工作就是看着摆在外面的摊位，这岗位简直好到不能再好了。
这个季节正是吃葡萄的好时候，水果店门口各种品种都摆满了，去看病人的多半都得来这里买上个果篮。辛苹苹人美嘴甜，没想到这生意还真是出奇的好。
没客人的时候，她就搬个板凳坐在外面坐着，实际上就是盯着对面呢。董铁柱这人实在长得很有辨识度，体型壮硕，还是个地中海发型，辛苹苹拿出手机看了看他的照片，确认这人确实在人群里是挺扎眼的。
唯一的缺点是医院六点就下班了，可是水果店要开到九点半，她这每天晚上还得加班。
沈禾一下午都在给林致远检索案例，四点钟的工夫，一个民工模样的小伙儿来到律所，“我是司法援助那边让我来的。”前台直接就给领到沈禾这里了。
沈禾听着眼前这位抄着方言的委托人，着实有些头疼。她带了笔录纸领着人就去了接待室。身边没有了林致远，她这心里就是没有底，她轻咳了一声，“刘先生，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的实习律师沈禾，负责您这个案子的林致远律师出差了，大概要国庆假期之后才能回来，您这个案子我们陈律师已经接了，会给您提供尽可能多的帮助。您先给我介绍一下您的情况，还有案子的基本情况。”
刘强的西北口音很重，沈禾竖着耳朵听了好久才弄明白，他是要跟她媳妇离婚，女儿要对方抚养。他媳妇叫李梦，跟着他来成立打工，在有钱人家当保姆，那里知道跟男主人勾搭到一起了，据说还怀孕了。说到这个地方，刘强一个大男人就掉眼泪了。
沈禾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戴上了，也没法跟人说你别伤心。她有些手足无措，就把水推到他手边，“你先喝点儿水。”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把委托合同推到他的眼前，“我们办一下手续，这个是委托合同和授权委托书，您看一下，没有问题就在下面签字。”
“俺不识字！”
沈禾有些懵，然后又认命的拿过合同，“那我给您念一念，您听着，名字会写吧？”
刘强点了点头。等沈禾把这些手续都办好，出来发现大家下班都走得七七八八，没剩几个人了。她把刘强送到电梯，回来正好跟孙彦和孙慧文打了个照面。
“又来了法律援助的案子了？”孙慧文问了一句。
沈禾应了一声，也没跟她多聊就奔着林致远的办公室去了。孙彦好奇，“林致远真的就是做些法律援助的案子？”
孙慧文点了点头，“林律师也没什么案源，水平也很一般，但是跟赵主任的关系不可说，所以很多案子都是赵主任硬给他，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把一个大案子都给他了。”
孙彦回去查过林致远，查到了商法大拿，操刀过很多著名项目的业界大律师，现在看林致远混得情况可能真的就是重名了。孙彦本来还打算削尖了脑袋跟着林致远实习呢，可看这状况还是不要了，她可不想整天跟农民工打交道。看着沈禾落魄到这个地步，她倒是挺开心的。
“她为什么被朱主任给踢走了啊？。”
孙慧文一脸淡漠的表情，“水平很差，还把黄律师的证据给弄丢了，还不承认，所以黄律师就没再带她了。”
孙彦一副了然的表情。
沈禾进了林致远的办公室，他正在电脑上写报告，屋子里没有开灯，有些暗。沈禾打开灯，这才让林致远回过神来，他看着沈禾的样子有些懵懂，带着眼镜看起来倒是斯文的厉害。
“我已经接待过刘强了，手续也已经办好了，又是离婚的，不过这次小三是明确的，不用我们去侦察了。你说这抛弃糟糠之妻另取他人还没整明白，又来一个老婆跟着别人跑了的，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钱闹的！”林致远闭着眼睛捏了捏眼角，看起来眼睛不太舒服，“告诉他下次来要带齐的材料没有？”没听到沈禾的回答，林致远睁开眼睛就看见那人一脸懊恼的表情。他无奈，“一时不提醒你，你就会丢三落四，马上通知，给他发短信，口述很多都记不住，也是丢三落四。”
“他不认字，发短信也没用。”
林致远一拍椅子扶手，“得，都让你赶上了。”林致远有些疲劳，也没力气训斥她，“你下班吧，晚上不用等我了，我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沈禾惊讶，“没关系的，让苏曼青睡北卧室，或者跟我一起睡，完全没问题，家里那么大，又不会睡不开。”
林致远笑，“不是为了给你们让地方，是没时间了，我得加班。让你也提前适应一下没有我的日子。”这话说着说着就开始不正经，可是沈禾还是觉得心里一下子就冷清了。
这一晚上，她就抱着商务英语高级的听力在阳台上反复的听来听去。苏曼青洗完澡出来，便给把耳机摘下来，“别老戴着，对听力不好。上学时候你最不喜欢学英语了，怎么转性了？”
沈禾把书往小茶几上一丢，“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怎么上学的时候就不能再努力些呢。”
“你已经很努力了，小姐姐，全年级第一名，保研，你还想怎么样。”
苏曼青这么一说，沈禾就更伤感了，她把自己包起来，“那就是努力后才知道天赋是多么重要。这个脑袋真是榆木疙瘩！”她抬手咂了咂自己的头，很有些很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她很想帮林致远，可是她连那些英文材料都看不懂。沈禾再一次感觉到了无法掌控命运的无力感，就好像医生告诉她你以后再也不能参加比赛的时候一样。她回头看着自己书架上摆放的奖杯，突然觉得前路很渺茫。
沈禾叹气，抬头看着苏曼青，“公安出来澄清了，可是我看网上还是有很多带节奏的，是不是江彬他们还在搞小动作。”
苏曼青想起这件事就头大，“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们随便吧。”
“你千万别在意网上那些人说的，都是喷子键盘侠，除了搞骂人也没什么能耐了。”
苏曼青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着网络暴力，可是她无能为力，更不想去引起更大的纷争，她淡笑，“关掉手机，拔了网线，这个世界无比清净。”她拍了拍沈禾的手，“你别担心，这都是小场面，以前在老家，天天被人当着面骂野种，家门不幸的时候，不也这么过来了吗。我先去睡了！”
沈禾蹙着眉头看着假装坚强的女人，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苏曼青并没有对沈禾隐瞒自己的家庭情况，对于苏曼青，沈禾一直都是敬佩的，就在于她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狠劲儿。
沈禾回到自己房间想了好久还是给林致远打了电话，那人看到来电显示不禁露出笑容，欣然接了起来，“不会我不在，你连觉也睡不着了吧，外面也没打雷啊。”
电话里并没有声音，这让林致远突然觉得那人情绪有些不对劲，“出什么事情了吗？”
沈禾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很委屈，因为没有办法开口直接跟他提要求，愣是把自己的眼泪憋回去才开口，可是声音里还是带着点儿哽咽，“你还在忙吗？”
“嗯，估计这个周应该都没什么觉睡了。”林致远蹙着眉头，在等着沈禾说话，可是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你注意休息，我没什么事情，挂了吧。”
“你有事情！”林致远接过话，“失恋了吗？”他只能想到这个，并且已经开始气愤了。
沈禾一听愣了一下，噗嗤笑出来，情绪也缓解了很多，“你还真能想，我男朋友红了呢，开心都来不及。”
林致远气愤的情绪加上了点儿恼火和对自己的不满，这话实在听着刺耳，“你别说你就是打个电话来消遣我。”
沈禾深吸了一口气，“师父，你能不能跟赵律师说说，让他再帮帮曼青，对她的网络暴力一直都没有停，我真的怕她承受不来。另外我看网上有人在人肉她的个人信息，我不想让她的隐私曝光，……我不能说太多……”
沈禾这边语无伦次的说着话，林致远已经打开网站在看网上的言论了，不堪入目的言辞让他很能感同身受，“你赶紧休息吧，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赵昱鸣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该怎么办啊，就算我们去起诉那些泄露隐私，污蔑中伤的人也不可能短时间解决问题啊。那些是非不分就只会跟风起哄的键盘侠，真是让人想骂人……”
“急躁更解决不了问题，沈禾，你能不能遇到事情沉稳一点儿。”林致远有些严厉，与其说是对沈禾不满，不如说是他在自我发泄。
沈禾这下子真的是更委屈了，可是她就是倔强啊，稳定了好一阵情绪，没有让自己哭出来，最后还是没办法让自己开口声音不变，最后索性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林致远这边也有些懊恼，沈禾并没有什么错，其实是他发火的莫名其妙，他看向电脑屏幕，系统给他推送了林茳的消息，他看了一眼肯定了沈禾的一句话，这个叫林茳的小糊咖真的要红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禾天还没有大亮就起床熬粥，因为看着林致远戴着眼镜还不停的揉眼睛，她昨晚特地买了菠菜和猪肝，就是看网上说菠菜猪肝粥护眼。苏曼青起来的时候，闻着香味就到了厨房，看见那人已经在装饭盒了。
“哎呦，真是各种贤良淑德，你可是不怎么出手做饭。”苏曼青看着她还在往里面装，有些着急，“给我留点儿呗。”
“恐怕不够了，你自己冲个燕麦粥吧。”说完她把锅里的粥都装到保温桶里面，上面放了点儿小菜，另外装了两个白煮蛋，装好还不忘把保温桶擦的干干净净的。
“我先走了，你自己看着弄点儿吃吧。”沈禾哪里还有心思管苏曼青，匆匆换了鞋子就跑出去了。沈禾决定今天还是要去磨林致远，苏曼青这个忙他得帮啊，这个忍辱负重是值得的。
苏曼青心里也有些酸，看着沈禾忙里忙外悉心准备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对他还真是不错啊，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别瞎说，我男朋友可是大明星呢。”说完她带着准备好的早餐就走了。
沈禾到律所的时候，天色还早，大厦的门开了，保洁正在打扫，律所里还一个人都没有，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自己的员工卡开门。她蹑手蹑脚的进了林致远的办公室，可是里面却没有看到人。沈禾有些失望，也不知道他没有回去是住到了哪里去，是不是房子已经租好了。她有些沮丧的把保温桶放到茶几上，看着林致远电脑还开着，就好奇的去他办公桌椅子坐下来。电脑上停着一个文档，只是上面全是英文。
“看得懂吗？”沈禾猛然抬头就看见林致远湿着脸，前额的头发也是湿的，应该是刚刚去洗过脸。
沈禾有些不自在，她站起来，“单词认识一些，文章看不懂。”看见他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沈禾赶紧跑出来，“我给你带了早饭，你快来先吃点儿。”
林致远看着茶几上放着的保温桶和旁边的两个白煮蛋，脸上微微有些难色，“里面不会是小米粥吧。”吃那一个周的月子餐，他也是有些怕了。
沈禾笑，又连眉眼都弯起来了，她忙打开保温桶，“这次不是，这次特意给你熬的菠菜猪肝粥，这个对眼睛好，我看你昨天从回来就一直没离开电脑。你这回应该感到荣幸，除了沈航，你是第一个吃到我爱心早餐的一个。”
这粥的味道实在是好，林致远坐下来便端起她乘好的一碗，喝了一口，“嗯，不错。不过我老早就吃过你做的早餐了。”
沈禾怎么会不记得她给林致远扭断脖子时候做的一个周早餐，她甩了一个鄙视的表情给他，“那真是闹心的早餐，你知道我那会儿早上起来有多么不情愿吗。”
林致远边吃便侧目看了她一眼，“那现在这般殷勤，有事儿求我？”
“想跟着师父学本事呗，尊师重道。”沈禾眼珠子转的飞快，“师父，昨晚是我不好，我又不稳重了。”
林致远没有揭穿她，可是这个人这般乖巧，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不然不会连送早饭这种事情都做了，他就等着她开口。沈禾就坐在旁边支着下巴，眼巴巴的看着林致远吃饭，看着吃的差不多，她突然想起来，“我还给你带了水果，你等着，我去给你洗。”说完又风风火火的跑出去了。等她洗好桃子，仔细的给削了皮切了小块，再端进去的时候，林致远已经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沈禾不知道为什么，就在看到她累得几乎秒睡的时候，心跳突然加速，是心动也是心疼。沈禾突然觉得好懊恼，她放下果盘就从他的办公室里出来，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开始继续检索资料。
破天荒早起的还有辛苹苹，她把饭给姥姥做好，咬着一块包子就背着帆布包出门去了，她得赶去水果店开门营业。挤上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她暗自感慨，“怪不得驴子拉磨都得给眼前挂个胡萝卜，这一万块钱不好挣啊。”如果不是太想换一把琴，可能辛苹苹也不会出来接这个苦差事，姥姥都要一个人留在家里。到了水果店的时候，海达医院还没有开门，她松了一口气，这就打上开始干活儿了，扫卫生、搬水果，她都信手拈来，有劲儿。
林致远这一闭眼就睡了两个小时，还是赵昱鸣过来给他惊醒了。他看了看身上盖着的风衣，嘴角扯了一个笑，把衣服撩到一边，“不小心睡过去了。”
赵昱鸣看见他那个样子，开门冲着沈禾，“冲两杯咖啡送进来，一杯不加糖不加奶，一杯双倍糖双倍奶。”
“昨晚都没睡？你这么熬也不是办法，这个事情现在还要保密，我也不敢随便给你派人。”
“给我人手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检索一些法律文件和案例，沈禾就能做的挺好的，知道我要写什么，做案由分类，指标找的很准，同比和环比都算好了。真可惜，就是语言不好。”
“慢慢培养嘛，如果有实力可以送出国学习两年。还是说你，你这老是熬通宵不行啊，我的房子都准备好了，要不你搬过来吧，至少环境好，累了可以正八经的休息一会儿。”
林致远笑，“那当然是好，不过你那里还是有些远啊。”
赵昱鸣非常默契的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把车钥匙，放到他的手里，“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从我这里把这些要回去。”
沈禾觉得自己真的应该眼瞎，她到底看到什么了，就是觉得鼻子酸的厉害。她在两个人四目相对的时候，非常不解风情的踢开门就进去了，“咖啡来了。”她把两个杯子往茶几上一放，转身就走了。留下办公室的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昱鸣过了一阵才哼了一声，“这是什么毛病。”
“间歇性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毛病。”林致远笑言，可是却莫名其妙的觉得沈禾那个样子特别的酸。
“正好我有事情想拜托你，苏曼青，有人在网上人肉她的信息，你不会看着这件事发生吧？”
赵昱鸣一眯眼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很担心她？”
“你是她的代理人，你的委托人的隐私权要被侵犯了，你不会一点儿应对措施都没有吧，人家没给钱不好意思跟你提要求，你也别一点儿职业敏感性都没有。”
“你这话我不服啊。”赵昱鸣梗着脖子看着对面的人，“今天一早，江彬把他们公司之前欠的百分之十的费用都给我打过来了。”
“希望你来给他们继续做顾问？”
“我是不会再给他们操这个心了，其实我想他们是更怕我用这件事打击报复他们公司。”赵昱鸣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不过这次他们公司真的被设计了，我甚至觉得整个事件都可能是被安排好的，弗鸣制药已经跌了四个停板了，昨天有人开始在市场上收购弗鸣制药的股份，很可能是芙瑞星。”
林致远一听便惊了一下，“确定吗？”
“十有八九。”赵昱鸣坐直身子，“苏曼青是我见过最倒霉的人，无辜被牵扯到了商战当中。”
“哼！”林致远轻蔑的笑了一声，“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