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金氏带着子女住进戴家,慢慢觉得这门亲事定错了。
怎么呢?
戴家在外面横行霸道,家里也是乌烟瘴气,经常有不三不四的人到府里来,抽大烟的、打麻将的、请客送礼的,看着都不像好人。金氏心想既然寄人篱下也无办法,干脆在自己住的后院把门一关,轻易没事也不出门,一再告诫几个孩子没事不要轻易抛头露面,免得招惹是非。
可是毕竟是住在人家家里头,两家人又定了婚约,戴富有的老婆马氏,有事没事的总往她住的这个小院儿跑,话里话外的总念叨着要金氏再往前走一步,找个合适的人改嫁。
张绍庭尸骨未寒,马氏就老撺掇金氏改嫁,金氏打心眼里听了心烦,但是碍于情面又不好翻脸,只能推诿搪塞。
这一日金氏出门去为张绍庭上坟回来,还没进自己住的小院儿,就听见有莲花落的曲子声音传出来,走近房门口仔细一听,顿时脸色一变,这是马氏在教自己的两个女儿唱莲花落啊。
唱曲儿本无可非议,听的多了爱唱两句的人也大有人在,但是马氏教春姑、丽姑唱的却不是什么好词儿,居然都是些淫.词.浪.调,两个大姑娘唱这些玩意实在有伤风化,更何况还是你们戴家未过门的儿媳妇,怎么能教她们姐妹唱这种玩意呢?看来戴家实在不是什么正经人家。顿时心往下一沉,没经过多想,推门进了屋。
马氏见金氏进屋,瞧金氏脸色不对,意识到刚才教两个姑娘唱曲儿,肯定是被金氏听到了,一脸的尴尬站起身道:“呦,妹子回来啦,累了吧。”
“心累!”金氏没正眼瞧马氏,径直进屋坐下喝茶。
“你看看,我看你不在家,怕这俩孩子闷的谎,过来跟俩孩子说说话。”
金氏不愿意理她,只轻轻“哦”了一声就叫春姑、丽姑到里屋待着去了。
马氏一看情形,屁股也坐不住了,起身随便打几句哈哈,灰头土脸的出去了。
金氏想尽管自己带着孩子,成天的提心吊胆的加着小心,可架不住有不三不四的人往坏里带这几个孩子,自己一个寡妇吃点苦也没什么,要真是让这几个孩子学坏了,可对不起死去的张绍庭啊。
在瞧瞧戴家里里外外的人,出出进进的没一个有正气的,日子久了近墨者黑,孩子们势必要学坏了。
思前想后的总觉得不妥,干脆,收拾东西回家,戴家不能再住下去了。
马氏一看金氏带着孩子要走可不干了,这人好不容易接到府里来,总不能再叫你们跑了呀。
叫了家丁把金氏一家人拦住,双手叉腰道:“你这人怎么不知道好歹,打你们来了戴家好吃好喝招待了,这到落了一身的不是,说走就走,没门!”
金氏敷衍马氏道:“打扰那么久了,我们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要回去行,春姑留下,”马氏怒目圆睁:“你们娘儿几个,爱上哪上哪!”
金氏气道:“要走一起走,你不能扣人!”
“婚书都签了,白纸黑字写着呢,就算是还没过门,春姑也是我戴家的人了,她生是戴家人,死是戴家鬼,我乐意扣就扣!”马氏一脸的凶相。
“你们太欺负人了!”金氏气急之下拉着几个孩子道:“咱们走,这不是咱们待的地方。”
马氏岂是省油的灯,指挥家丁拉住春姑,死活不让走。
戴家的家丁一个个膀大腰圆,任凭金氏怎么挣扎也带不走春姑,几个孩子吓的直哭,金氏最后没了力气瘫倒在地上。
马氏冷笑道:“我说你识相点,要么老老实实在这住着,咱们还是好亲家,你要真想走,老娘我也不拦着,但是春姑是我戴家未过门的儿媳妇,她甭想走!”
金氏欲哭无泪,看着几个孩子哭做一团,心疼的不行。但是还在这接着住下去肯定是不行了,无奈之下拉着春姑的手说:“孩子,娘对不起你呀,你先忍忍,回头娘想办法再来接你。”
春姑是这三个孩子里年纪最大的一个,也最懂事,看到这阵势,知道金氏无能为力,哭着点点头,说不出话。
金氏背起行李,左右手各拉着丽姑和小生子,母子三人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戴家。
背后传来春姑的阵阵哭声。
那哭声就像刀子,每一声都扎的金氏心里说不出的痛。
回到家,金氏安排好了孩子,想着如何把春姑救出来,但是戴家人横行霸道惯了,谁也不敢惹,找谁帮忙呢?何况自己家的男人也死了,手里又没钱,她一个寡妇抛头露面的总不是办法。
思来想去没别的办法,告官!
金氏把戴家无故扣留春姑一事告到衙门,衙门派人到戴家一搜,果然搜出了春姑,春姑被扣后,整日的哭哭啼啼,马氏见了心烦,让家丁对春姑拳打脚踢,衙门的人找到春姑的时候,小姑娘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金氏瞧在眼里,疼在心里,抱着闺女不撒手,心疼的只剩下哭。戴家人一看衙门来人了,没辙了,只能放人。
金氏带着春姑回家,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戴家哪吃过这个亏,眼瞅着到嘴的鸭子飞了,心里头这个气呀,这事传出去,戴富有的面子可就丢大了,以后在江湖上更没法立足,于是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非要毁了张家一家才肯善罢甘休。
戴富有篡改了婚书,把春姑一人改成春姑、丽姑两个人都嫁给戴家儿子,找来王宝山做证人,又使了银子买通官府,诬告金氏悔婚,诉状递交官府后,官府都没开堂审案,直接判了张家姐妹归戴家所有。
戴富有带着人拿着判决书大摇大摆到张家要人。
金氏一看傻了眼,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哭着跟几个孩子说:“是娘做错了,上了人家的当,把你们往火坑里推呀!”
“娘,”春姑说:“弟弟还小,我们走后,你好好照顾弟弟呀。”
金氏恶狠狠的看着戴家人道:“你们放心,娘不会让他们把你们带走,大不了舍了这条命,我跟他们拼了。”
戴家一看金氏的眼神,真是要玩命的架势,生怕动起手来没轻没重,闹出人命可不好收场,着急也不急这一两天,暗中安排人在张家守着,防备张家姐妹逃跑,临走撂下句话,你们赶紧准备准备,给你们三天时间戴家过来迎娶新人,否则就要抢人了。
戴家人走后,金氏没了主心骨,坐在炕上就是默默的掉眼泪。
两个闺女看了心疼,过去劝道:“娘,弟弟还小,您就看在弟弟的份上,也得好好保重身子,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姐妹也没脸见李祖列宗啦。”
金氏拉着俩闺女的手道:“娘是舍不得你们呐,那戴家不是好人,你们真嫁过去,不是活受罪吗。”
春姑道:“娘你放心,这些日子过来,我们也知道戴家是什么人,知道怎么对付他们。”
“真的?”金氏半信半疑问。
两姐妹点点头,金氏止住了哭,看着眼前这两个懂事的孩子,再一想过世的丈夫,心说两个孩子说的对呀,在怎么着,也得把小生子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丁拉扯大,否则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张绍庭。无奈的叹口气,又急又累身子支撑不住,一下子的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去。
是夜,金氏睡的沉,小生子早就睡的雷打不醒了,春姑、丽姑两姐妹摸着黑悄悄起来,到厨房找了煤油和一盒火柴。姐妹俩把火柴头用小刀刮下来,一人倒了一杯煤油,把火柴头的药沫子放在煤油里泡化了,一人一杯喝了。
到天快亮时,药性发作,姐妹俩肚子疼的满地打滚,豆大的汗珠一个一个往下掉。
“姐姐,我嗓子眼儿好干,我想喝水。”丽姑痛苦的说。
“不行,”春姑道:“人家说……一喝水,就能解毒,你千万……不能喝,要是活过来,人家到时候把咱们弄走,卖入娼门,还不是……生不如死,给祖宗丢人……”
“恩,”丽姑道:“我不喝……我死……”
金氏一觉醒来,发现姐妹俩不在屋里,忙出来找,找到厨房看到这一幕,顿时嚎啕大哭,抱着姐妹俩嘶声力竭的呼救。街坊们有起的早的,听到金氏的呼救声,忙批了衣服过来看,见俩姑娘疼的死去活来,金氏抱着两个孩子哭的没了人声,这一幕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街坊们跟着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隔壁王二叔凑近过来看,忙道:“莫非是中毒了?老张家的,你家有没有耗子药嘛的,别再是叫孩子吃了吧?”
金氏声嘶力竭说不出话,一个劲的摇头。
王二叔道:“要是家里没有毒药,难道这俩孩子吃了洋火儿头(火柴头)了?”转身朝身后的一个小伙子道:“狗剩子,快去打两碗凉水来,喝凉水就能解毒。”
狗剩子慌忙道:“二叔,你确定是吃了洋火头吗?”
“没有耗子药,他家就没别的毒药了,不是吃洋火头儿还是嘛呀!”王二叔喊道:“快去,在耽误人就不行啦!”
狗剩子答应一声忙去打了两碗水来,王二叔和狗剩子各端着一碗水往姐妹俩嘴里灌,可这姐妹俩是抱着必死的心,硬是不张嘴,急的大伙满头大汗。
急的金氏直哀求:“孩子,求你们了,喝了吧,你们死了我可怎么活呀!”
“娘,”丽姑说:“姐姐说不能活着了,到了戴家,丢了名节又丢祖宗的脸。您就别……难过了……”
眼瞅着春姑的身子渐渐没了动静,脸色变得惨白,王二叔伸手探其鼻息,已然断气,一拍大腿直摇头道:“这孩子性子太烈呀!”
春姑死了,丽姑气息也渐渐变的微弱,慢慢的也没了动静。
金氏眼见这姐妹俩断了气,忽然没了哭声,目光呆滞的,面如死灰,任谁过去拉扯,就是死死的抱着两个闺女的尸身不放,整个人就像没了知觉一样。街坊们都叹息着摇头,不禁流下泪来。
张家姐妹一死,这姐俩宁愿死也不失名节的事迹,在老百姓里可就传开了。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天津卫都嚷嚷动了。戴家一瞧真闹出人命了,一家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躲在家里避风头,毕竟唾沫星子淹死人,尽管戴家没人敢惹,可架不住人言可畏呀,戴家人也要脸面不是。等过了一段时间,风头一过,戴家人又不安分了,又闹出来看上宋家二闺女,诬陷大奎进大牢,让大奎冤死在大牢中的一幕。
但是有一点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就是大奎和张氏姐妹的尸身才下葬不久,就被盗了。
是谁盗取的尸身?严老爷子又如何为张氏姐妹伸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