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文明在2023年迎来终结。
8月7日,魔都。
明明是正午十二点,天空却阴沉得不见一丝阳光,层层堆积的乌云压向大地,站在大厦天台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云端。
漆黑如墨的雨点洒落,雨势不大,却令人绝望。
“这是第七次邪雨了吧?”
苏牧仰起脸,开口说话的时候,雨点落入嘴里,有些发苦。
唐素晴与他背靠背而坐,苏牧一仰头,两人的后脑勺便碰在一起。
她低着头,声音含糊地道:“是啊。”
“第七次……我们也真是挺了很久呢。”
“是啊。”
“坚持到现在,还保持正常的人,大概全世界也没剩几个了吧?”
啪嗒!
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从天空坠下,摔打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是一只羽毛脱落了大半的乌鸦,长着畸形的四翼,脑浆迸溅,生机已断。
咣当!咣当!
通往天台的楼梯门用粗实的锁链缠死,门后的楼梯通道内,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撞击铁门,一次又一次,门板已经变形。
视野拉升,可以看到,整座城市都笼罩在死寂与阴郁中,下方街道,一道道黑影漫无目的地游荡,仅仅看一眼他们扭曲诡异的外形,便让人不寒而栗。
有几个影子正攀附在大厦外面,往苏牧二人所处的天台爬来。
“苏……牧?”唐素晴的声音有些颤抖,音调也变得有些怪异。
苏牧心中一紧,仿佛被人攥住了心脏,血液往头顶涌去,声音干涩地问:“怎么了?”
“……我爱你。”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中的恐惧很快消散,一股解脱感让他缓缓放松了绷紧的神经。
这个结局,早已注定,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只是……
“好不甘心……我也爱你啊……”
唐素晴似乎隐约笑了一声,苏牧背后突然一空,仰倒下去。
视野翻转,掠过阴沉低垂的天空,上下颠倒的世界中,最后出现在他眼中的,是唐素晴一袭白裙翻过围栏纵身跃下的背影。
“不!!”
他伸手悲吼,三只眼睛同时流下血泪。
……
……
“……不要!”
苏牧猛地惊叫一声,急促喘息着从地上挣扎坐起。
刺眼的阳光晃得他一时有些晕眩,他不得不抬手挡在眼前,适应了许久,才终于能重新看清周围景物。
哗哗。
风吹过浓密的树叶,婆娑作响,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让人有种夏日午后懒洋洋的感觉。
柔嫩的青草地有些潮湿,几多粉色的小花开在不远处,苏牧抽抽鼻子,一股馨香钻入鼻孔。
他茫然地发了一会儿呆,被这温馨的场景整得有些不自信了。
……我这是上天堂了吗?
低头看看,身上穿的还是被邪雨淋湿的那套休闲装,用手一摸,还能感到几分潮湿感。
试着掐了一下手背,痛感清晰地完全不像在梦中——
难道我还活着?
他从地上爬起来后,忽然心中一动,急忙抬手摸了一下眉心。
入手处皮肤微微隆起,指肚能感觉到轻微的跳动,仿佛里面长了一个小心脏。
苏牧的表情难看起来。
这东西居然还在。
——2023年四月初,地球忽然下起了全球范围的黑雨,被雨水淋到的生物纷纷产生不同程度的畸变,同时变得极具攻击性、失去理智,地球科学家们对此束手无策,持续了数千年的人类文明迅速崩塌、毁灭。
苏牧和女朋友唐素晴一直坚持到第七次黑雨才出现畸变,唐素晴为了不在失去神智后伤害到他,选择跃下大厦结束生命——
她不知道的是,早在她畸变之前,苏牧身上就已经出现了畸变的迹象。
他只是为了不让唐素晴害怕,不愿让她一个人孤单地面对恐惧,才一直死死压制心中的狂躁,与脑海中那股“魔音”对抗。
眉心的“第三只眼”,就是他畸变的症状。
现在,这只眼不知是陷入了休眠、沉睡之类的状态,还是畸变的症状正在消退,总之它闭合了,让苏牧稍稍感到些许心安。
心安之后,便是困惑。
这里是哪儿?
苏牧抬头看看周围高大的树木,推断自己似乎正位于一座大山之中,而且这山林的原始生态保护得相当好,大概是国家5A级景区的程度。
他的手机早已丢失,现在也没办法确认自己的位置,要想了解自己身处何方、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去找人询问。
在山林中穿行了一会儿,苏牧又想起了唐素晴,他们两人曾计划过很多次要去爬山,却一次都没有兑现过。
想到她临死前跃下天台的背影,苏牧心脏又传来阵阵刺痛的感觉,心情也沉郁下来。
山林幽静,鸟鸣清脆。
“笃——笃——”
一阵有节奏的声音传入苏牧耳中。
他精神一振,抬头望向前方丛林,加快脚步。
两旁树木飞快后退,一道披着蓑衣的背影出现在他视野中。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老人,之所以判断是老人,是因为他弓着腰背,即便如此也有将近一米九之高,身上披着那种古老的用草叶编织的蓑衣,头戴箬笠,双手挥动一柄大斧,背对着苏牧,正在一下一下沉重地砍伐树木。
他的力道如此之大,以至于每一斧落下,那株成年人合抱粗的大树就震颤一下,树叶哗哗作响,斧头拔起来的时候,带起一溜汁液飞洒。
“老大爷!”
苏牧一边放慢脚步朝他走近,一边欣喜地开口打招呼。
老人高高扬起斧头的身姿凝固了一下,缓缓扭过头来。
“请问这是……”
箬笠下,一张皱皱巴巴、宛如老树皮般的面孔映入苏牧眼帘,塌陷下去只剩两个黑窟窿的鼻孔下,一张没有嘴唇的嘴巴一直裂到耳根,尖利的碎齿凌乱长在牙床上,黑乎乎的招来两只蝇虫在嘴边盘桓。
他的脸颊两侧,无规律地生着大大小小七八只眼睛,各自望向不同方向,你眨一下,我眨一下,灰败的眼珠呆滞无神。
“嘶——”
苏牧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浑身寒毛耸立,吓得愣在当场。
老人歪了一下头,整个身体转过来,同时露出了之前被他挡住的那株大树。
苏牧瞳孔猛地一缩。
一具脑袋被砍得稀巴烂的尸体绑在树干上,灰的白的红的混杂在一起,浸染进雪白的木屑中,滴答滴答向下淌。
大斧上也在滴答滴答向下淌。
“我……艹!!!”
他猛地转身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