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惠走到茶楼的掌柜面前,微微一笑,冲着对方拱手行了一礼,说道:
“晖某冒昧来访,还望掌柜的见谅。”
掌柜的有些失措,连忙拱手还礼,说道:
“哪里哪里,晖大老板,能来,可是我们茶楼的荣幸啊!”
皇甫惠轻轻笑了笑,说道:“不瞒掌柜的说,在刚刚的拍卖上,晖记的一件不太值钱的东西,被一位贵客给以高价买走了。虽说按照拍卖的规矩来讲,晖某不能干涉买价。可是那物件确实值不了那么多钱,晖某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妥。晖某让人查了查,据说那位贵客来了您的茶楼里,准备听曲儿。不知掌柜的能否行个方便,代晖某去问问,能否让晖某请他喝杯清茶呢?”
掌柜的听完皇甫惠的描述,第一反应就是,皇甫惠口中说的那位贵客,肯定就是用高价包下他家茶楼二楼雅间的那个长相俊美的子虚公子。于是,掌柜的一副了然的模样,说道:
“晖大老板所说的贵客,可是那个出手阔绰长相俊美的子虚公子?”
皇甫惠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掌柜的笑了笑,从柜台后面出来,说道:
“还请晖大老板随我先去雅间坐坐,我替您去问问那位公子。”
皇甫惠微一点头。
“有劳掌柜的了。”
于是,在掌柜的通报过后,皇甫惠来到了桦雪和云迷的房间。屋门被掌柜的推开,皇甫惠走了进去,随后,掌柜的将门关上,屋中只余三人。
皇甫惠,桦雪,云迷。或者说是晖记大老板,子虚公子,桦雪。
皇甫惠转过身来,直直的看着那大红衣裙衬托着的女子,看着她不曾看向他,只是专注于桌上茶点的面容。
那令他朝思暮想的人,那令他牵肠挂肚的人。
此刻,她出现在他的面前,坦然,平静,一如当时他们初次相遇时,她在那棵似雪的梨花树下,着一袭似火的红衣,安静的坐着。
那么远,又那么冰凉。
桦雪看着愣愣的盯着云迷看的皇甫惠,心中好笑,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
“晖老板找子虚有什么事?是子虚给的元宝成色不好,晖老板觉得不够分量吗?”
皇甫惠闻言愣了一愣,才想起来自己来到底是干嘛的。于是他坦然笑了笑,自是拉了凳子在桌旁坐下,说道:
“是晖某唐突了,还望子虚公子见谅。实在是这位姑娘长得太过国色天香,让人无法不注意到呢。”
桦雪轻轻笑了笑,有些宠溺的看了云迷一眼,伸手将他粘在嘴边的糕点碎屑拂去,说道:
“晖老板有所不知,这妮子虽说是个美人,可是头脑似乎有些问题呢。”
皇甫惠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子虚公子此话又是何意?”
桦雪抬头看了看皇甫惠,伸手到了杯茶,放到皇甫惠面前,说道:
“这妮子是我半路上在一个山林里遇到的。子虚平日里就喜欢点游山玩水,那日天还没亮,我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山林走着,本来是打算去山顶看一番日出,结果当我去到山顶的时候,因为天气不好,就没有看到。但是,我却在山顶遇到了这妮子。”
“当时啊,她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但是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这样的一个美人呢。”
“所以,我就去问了问她。可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子虚虽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但也不是那种无情之人,又怎会将这妮子抛弃在那里不管不顾。所以,我便带她下了山,而她倒也顺从,就一直陪伴在我身边。想来到现在,也是有半个月了呢。”
皇甫惠微愣。他不禁转过头去,看着一旁安静的坐着的桦雪。一样的面容,一样的身姿,却好像是不一样的一个人。好像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发生过那些曾经,好像他们之间,从来就不曾相识。
桦雪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看着皇甫惠,说道:
“晖老板似乎对这妮子颇为有兴趣呢。怎么,你认得她?”
皇甫惠迟疑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缓缓说道:
“晖某心中所念的女子,的确与子虚公子身侧的女子的样貌颇为相似。只是……晖某又觉得不像。毕竟晖某与她相识也算是有段时日,再怎么样,她也不应该不识得晖某。所以……”
皇甫惠欲言又止。桦雪见状,轻轻拍了拍云迷的头。云迷抬头,安静的看着桦雪。桦雪微笑,指了指皇甫惠,说道:“你看看他,你认不认识他?”
云迷抬头,望向皇甫惠,望着看着她的皇甫惠,望着他瞳孔中倒映着的自己。但是云迷的目光,却是平淡无波。干净、透彻,却正是因为如此,显得那样残忍。
半晌过后,云迷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皇甫惠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但是并没有说什么别的,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罢了,或许只是相貌有些相像吧。既然姑娘不识得我,子虚公子也别再问了。”
话虽是这样说,但是皇甫惠却是万分的确信,眼前的这人,就是桦雪。若说这世上有第二个长得像桦芯的人,他都是相信的。但是若说这世上又第二个长得像桦雪的人,他却是无法相信。因为她是桦雪,是独一无二的桦雪,她那种与这世间格格不入的气质,是普通人没办法模仿的来的。而至于她为什么不愿意与他相认,或许也是有缘由的吧。
“晖老板莫要如此伤心,说不定这妮子只是因为一些缘故,想不起来了罢了。毕竟自从我遇到她之后,她就一直不说话,也一直想不起来东西。哪怕去找了很好的医者去看,也检查不出来什么所以然来。若是晖老板喜欢的话,也可以将这妮子接走,与你生活一段时间再看看?”
皇甫惠闻言一愣。一直专注扮演着沉默平静的桦雪的云迷闻言,也是一愣。但是,皇甫惠听到此处,心思却是动了动,说道:
“这似乎不甚妥当吧。毕竟这姑娘是陪在子虚公子身边的,晖某就此将她接走,总归是不太合适……”
桦雪闻言轻轻笑了笑,勾起一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眼,若有所思的看着皇甫惠,说道:
“此等事情晖老板倒是不用在意。的确,子虚对这妮子却是甚是喜爱,但是子虚所爱的,是这世间一切美好之人之物。一切美人我都喜欢,一切美景我都爱。所以,这妮子啊……若是晖老板能够一心一意的待她,其实将她让给你也不是不行。只不过啊,子虚向来都是最听各个美人儿的话了,如果妮子自己愿意跟你走的话,子虚也就不加阻拦了。但是,若是她不愿跟你走,还是愿意跟着我的话,那子虚也没什么办法了。”
皇甫惠带着些许期待与殷切,看向云迷。云迷却是有些戒备的看了皇甫惠一眼,便伸手紧紧拽住身旁桦雪的衣袖,别开脸,不愿再看皇甫惠一眼。桦雪见状,轻轻笑了笑,揽住云迷的肩头,安抚了片刻,抬起头来,对着皇甫惠歉意一笑。
“看来,这妮子似乎不太喜欢晖老板呢。”
皇甫惠苦苦一笑。他早该知道是这样的。既然当初她选择了不与他告别,就那样悄无声息的走掉,他就应该料到这一点。他知道的,如果只是因为有齐县有事情需要她过去,再怎么说,她也不需要连夜走掉,甚至连一声告别,或者一句解释都不愿意当面跟他说。既然她选择了这么做,那便是证明了,她并不想再见他,也并不想再跟他说些什么。
为什么呢?只是因为,自己对她动了情,所以她就要那样疏远自己吗?可为什么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远,他能够感受到的,只是胸口日日夜夜牵扯着的疼痛,只是无处寄放的思念与愁苦?
是因为他不该对她动情吧。明知她并不属于他的生活,明知她只是前来履行他们家族世代传承的职责。明明她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修道之人,明明她和他之间,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可他却仍旧痴心不改,妄想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妄想能够和她共度余生。
或许,在西宁国的那一场世子爷和世子妃的扮演,最后真的沉浸在其中走不出来的,其实只有他自己吧。其实也只有他,开始留意街上哪家店有什么好吃的,想着她会不会喜欢。其实也只有他,会在首饰店前叫马车停下,让手下去里面找上一圈看看有没有别致的珠宝。他会在她午睡的时候看着她安静的面容,将自己处理事务的时间一改再改,只是为了不打搅她。
什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不过只是为了方便行动,而演给别人看的一出花好月圆的戏。
而曲终人散后,也只有他自己,守着她留下的一封极为敷衍的信,回想着那段温暖的时光,踽踽独行。
也只是他眼中的温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