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簪子。
脂玉为骨,盘以金丝银丝,环绕着那细长的簪骨,在上面盘桓交错出纷繁复杂的花纹,最后在簪尾合成一股,编出两朵精致的芙蓉。
并蒂双生。
芙蓉中点缀着两颗剔透饱满的水晶,阳光下折射着璀璨的光芒,和那闪耀的金光银光交应生辉。而在这两朵芙蓉之下,长长的坠着两条以金银线拧成的流苏。流苏的末端,坠着两颗浑圆饱满的暗红色的红豆。
血染相思。
皇甫惠识得这簪子,还是当年和桦芯一起的时候,桦芯和他说的。而关于这簪子,倒也是和那些许许多多的传奇般的遗物一样,有着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
相传混沌时期,祖神领五位真神开创天地之后,五位真神忽而萌生七情六欲,被祖神惩罚,贬入异界蛮荒之中历练。在蛮荒中行走着的五位真神,彼此之间产生了更加深刻的羁绊,而在这羁绊之上的,是代阳真神和兰泽真神之间所产生的那种名为倾慕的情感。
代阳真神和兰泽真神之间的这段感情,却被祖神视为异端。按照祖神创世的要求,仙籍之人是不能有七情六欲的。那名为情感的东西,是只有凡界之人才能有的。依祖神的意思,这七情六欲是磨难与负担,是一切苦痛的来源,已然位列仙班或是入了神籍的人,是不需再承受这种磨难的。他们只需要享受自己漫长的生命,感受日月更迭万物生长,便是足矣。然而五位真神作为众仙的始祖,若是萌生了七情六欲,甚至于两位真神之间还产生了相互之间的倾慕之感,对于之后飞升上来的仙人,或者说对于祖神设定下的天道,都没有什么好的作用。
但是,代阳真神和兰泽真神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影响到他们在凶恶的蛮荒中的历练,甚至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情感,无论他们面对的是多大的危险,面对的是多么苦厄的情况,他们的内心都是欢喜的。而其余的三位真神,也非常乐于看到兰泽真神和代阳真神之前的情投意合,看他们彼此之间的欢心,他们自身也十分的欣喜。又因着五位真神彼此之间的羁绊的情感,他们在那凶恶的蛮荒中的历练,非但没有将那所谓的七情六欲抹去,反而更加加深了情根欲种在他们身上的深度。祖神见状,便也只能作罢。虽说他对于七情六欲是一切苦痛的来源的这一观点没有改变,但他在看过五位真神的表现之后,开始觉得这七情六欲不能说是一种要背负的负担,而更应该是一种褒奖的奖赏。毕竟有了感情之后,他们的表现是那样的快乐,而且似乎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名曰情感的东西,他们能够承受的苦痛,能够发挥出的力量,比先前要大上很多。于是,祖神修改了他的天道。位列仙班的人也仍旧会背负起七情六欲,而相对的,产生了所谓天罚的惩罚,以便平衡褒奖与惩罚。
五位真神从蛮荒出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张罗着要给代阳真神和兰泽真神办一个和凡人一般的喜宴,好让他们之间的情感有可以名状的名分。但是因为大家没有任何可参照的经验,而之后又爆发了上古之乱,所以这喜宴便一直耽搁了下来。但是代阳真神和兰泽真神之间的这段情感,却被当做一段极为美好的神话传了下来。他们之间的感情,被人们视为是最忠贞最美满的象征,是后代每一对恋人的憧憬。
而这簪子,据说是代阳真神为了兰泽真神而制的,名为长相思。每一块用料都是代阳真神跑遍三界寻来的,就连那极细极韧的金丝银丝,也是代阳真神一点一点的打磨出来的。那两颗暗红色的红豆,染上的是代阳真神和兰泽真神的指尖血。而再之后,因为五位真神归隐神界,这簪子便留在了仙界中。而就像当时晴古真神留下的相思棋局一样,这簪子也有着颇为美好的寓意。簪长相思,得长相守。
但这个故事,也只是据说而已。至少在皇甫惠的眼里,它并不那么可信。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对那些仙妖神魔之类的事情不太相信。他总觉得,这都是人们为了唬人而编出来的东西。既然没有人真的见过那些所谓的仙妖神魔,那又怎么能说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呢?但是即便如此,皇甫惠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那些传说中的神兽会真的显灵,而自己的体内会出现那种修道之人才会拥有的真气。
通透的海蓝色,看着就觉得心旷神怡。
当时,年少的皇甫惠听着桦芯满脸期冀的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也是不太相信的。但是看着桦芯那样期冀的样子,虽是年少,但是桦芯在期待着什么,他还是能够领会些许。于是,他找过手下的人去找上些金丝银丝,自己尝试着按照她的说法去编制那长相思簪,但无论他多么努力,都没办法编成。甚至于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工匠们,都说这簪子他们没办法编。就算他们能够把那并蒂莲花编制出来,但却怎么也无法将其固定在温润的羊脂玉之上,更不用说那能够折射出十分璀璨的光芒的水晶,和那浸染血液后的相思红豆了。
而今日,在他看到这个簪子的时候,他着实是愣了一愣。因为按道理来说,这簪子应该是只存在于人们的口口相传之中。但他却没有想到,这簪子却是真实存在的。他将那簪子小心的拿了起来,在手中仔细的看了看,却是没有发现任何的瑕疵,和那传说中的长相思簪如出一辙。很显然,在翡翠原石、上品沉香和这长相思簪之中,这长相思簪绝对是最为珍贵而且分量最重的一个。晖记此次要是拿出这簪子,那绝对是艳冠四座,可以说没有比这簪子更适合于这次拍卖的了。
但是皇甫惠,却是另有打算。
……
晌午时分,客栈的大堂里已是坐满了人,店小二忙着给每桌来客上菜,而大堂的高台上,各家当铺的拍卖在不急不缓的进行着。卖出了珠宝十余件,字画五六幅,气氛刚好炒热到了一个最高点。人们都在等待着晖记当铺的东西。不一会儿,曾县晖记的主子便抱着两个箱子走了上来,将箱子放在桌子上后,冲着在座的人们微微一笑。
“晖记这次,有三件东西要拍卖。前两件由我来主持,最后一件,则由我们的大老板来主持。”
众人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后便是爆发出了惊雷般的掌声。那人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平静下来,清了清嗓子,说道:
“第一件东西,是块翡翠原石。”那人将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原石,将撬开皮了的那一片展示给大家。里面,是碧绿碧绿的翠,只一眼就知道是上乘的翠。
“想必在座的各位都是识货的人,这等翠色的翡翠,就算是那些皇亲贵气,也是鲜少能够拥有。但是,我们晖记并不能保证这一整块都是如此翠色,毕竟当我们拿到它的时候,它的外皮也只被撬开了这么一小块。所以,这件东西,晖记给出的起价,是六百五十两雪花纹银。”
四下喧闹,随后便有人喊出了七百两纹银的价格。之后,价格一路飙升,最后定价在两千三百两雪花纹银,以三张官印银票,带走了这块翡翠原石,
“第二件东西,是块上品沉香。”那身将盒子打开,双手拿出里面那块乌黑油亮的沉香木,有些费力的举到胸前,展示给在座的人们。
“这块沉香木表皮乌黑油亮,香气细腻暗哑,而且分量颇为沉重,里面绝对结着品质上乘的沉香。虽说晖记没有干预买家的意思,但是,这块沉香最好还是由有名的调香师,或者说认识有名的调香师的贵客买走,以防浪费了这难得的沉香。所以,这件东西,晖记给出的起价,是五千两雪花纹银。”
四下哗然,再怎么说,这块沉香木的起价定的未免有些太低了。要知道提炼出的好的沉香,那可是一两万金,而就这块沉香木,少说也是能提炼出三两的沉香了。但是,由于这沉香太过贵重,所以那些家底不够殷实的商户,这一次没有叫价,叫价的都是些手头阔绰的纨绔子弟,甚至还有几名乔装打扮的王侯之子。最后,价格定价在一万两纹银,以一百片金叶子,带走了这块沉香。
皇甫惠在一旁看着这场金钱的盛宴,轻轻的摇了摇头。他再一次,直接的感受到了北梁国的人的富裕。要知道不论是南昭还是西宁,普通的平民家里,一个人一年的用度也不过只有一两半的银子。收成好的年份,一个农户家里一年的收入,在扣除徭役之后也仅仅只有十两银子左右。而北梁这里的人们,就是不说这些富商,一个普通农户家里一年的收入,也有将近四十两银子。
皇甫惠叹了口气,但是自己也暗自好笑。毕竟自己不论是身在南昭还是身在西宁,一年的用度也是万两万两的计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