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个雪夜里捡到了一个少年。
彼时他正苟延残喘地躺在街角，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嘴角流出一丝丝红色的液体，神色黯淡而绝望。
我逆着光向他走去，并将他带回了家。
我帮他解决了吸血的舅舅，教训了霸凌他的人，给了他考大学的机会。
街坊邻居都说我是一个好姐姐，就连少年的眼里都逐渐蔓延了爱意。
可他们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看看一个纯洁的灵魂如何变得污浊，一个不落俗世的少年如何坠入地狱。
1
我撑着大伞，静静地走在雪夜里，纷飞的大雪给寂静的城市披上了戎装。也让这座城市添上了神秘的色彩。今日是除夕，街上的人都早早的回了家，于是偌大的城市街道上连条狗都没有。
突然一阵争吵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循着声音向小巷子里走去。
巷子里昏暗不明，断断续续传来辱骂殴打的声音。
“打死你个娘炮！”
“你男的女的啊？”
“敢勾引老子看上的人。”
“你活该被打！”
为首的男子一脚又踢在了少年的肚子上，那少年只能闷哼一声，硬是没有一句求饶。
“老大消消气，别被这种人气坏了身体。”一旁谄媚的小弟杵在那男子的一旁，给男子递着烟。
那男子深吸了口烟，后又蹲在少年的身前，吐了一口烟圈。
“你说说你，细皮嫩肉的，到底男的女的啊？”男子的手一下一下地拍打在了少年的脸上，末了将烟头一步步靠近少年的脸。
“老大，我看差不多了，今天就算了吧。”递烟的小弟大概是看出了男子的用意，于是劝阻道。
唯有那少年看着即将毁了自己脸的烟头，眼里开始闪现了恐惧，原本强忍着的泪意也潸然而下。
以男子为首的霸凌者见少年居然哭了，顿时讥讽地大笑起来。
“真是贱啊！打你你不哭，看要毁容了你就哭了，就这么在意这张脸？”莫了又是一巴掌打在了少年的脸上。
随后又是一顿教训，直到一群人没了兴致，才姗姗离去。
雪到了这时也越下越大，白雪般落满了城市，掩埋了罪恶与污浊。
少年捡起被踩踏稀碎的外套，放在了身旁，躺在街角苟延残喘。
我看着眼前悲伤绝望的少年，心里却没有丝毫波澜。
凄惨吗？
或许是吧！
但我生来便没有感情，我知道若是正常人见此大概都会怜悯惋惜少年，如果有能力定会上去解围。
赶走霸凌者，然后将少年带去医院或者帮他处理伤口。
可我不会，我并不会为他感到不幸和悲伤。我曾见过比他惨千百倍的生命，对此我都选择漠视。
只静静吸收着他们的怨恨和愤慨。
然后离开，再不相见。
我撑着伞踏雪一步步走近少年，逆着光犹如神明。
余江年浑身疼痛，雪落满他的肩头。
头发上的血泥夹着白雪，也混浊不堪，此刻的他狼狈不堪，自嘲地笑着。
直到泪流满面，直到牵动了伤口才停了下来。
直到一抹逆着光的身影向自己走来，黑色的雨伞下是一抹倩影，犹如暗夜中的神明，那逆着的光的身影好像在讽刺此刻狼狈的自己，一瞬间深深刺痛了余江年的眼。
他抬手遮掩挡光，直到来人到了身前。
我将伞倾斜向了少年的头上，他抬头茫然地望向我，眼里的泪花还流淌着，闪耀着的那一瞬间让我心里有了一丝想法。
“你愿意同我回家吗？”我伸出手，等待他的回答。
原本以为少年会拒绝，就在我打算动用力量蛊惑少年时，却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
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随后轻轻将手放在我的手心。
“我愿意。”
2
我叫阿曼，是一个恶魔之女。
但同时我也是一个神，只是不是一个好神罢了！人们总是厌恶恶魔的狠毒，却不知道恶魔也曾是神明。
我的母亲是光明之神，父亲是深渊的恶魔。
我是善与恶的产物，一方面有着至善的血脉，另一方面又流着罪恶的血液，这也注定了我的不祥。
一个不善不恶的怪物。
于是我被放逐在人间，去寻找善于恶的关系。
但直到一千年过去，我也没有找到至善的灵魂。母亲曾搂着我说，也许不去寻找那灵魂反而是好事。
那时我不懂，直到后来捡到一个少年方才明白，母亲所说的原是一场注定无法解开的劫难。
游走于世间的这些年，我以人的恶意为食。我吸食人类的罪恶，然后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但被我吸食罪恶的人却并不会怎么样，因为神不能过渡干预人类的事情，这会打破这世间固有的平衡。
哪怕我不是一个好神也如此。
在人世间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罪恶，这些事情说出来或许会让许多人膛目结舌，但我却没有任何感触。
因为恶魔之女是没有感情的，一但有了感情就会是灾难的到来。
我曾见过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巴结上司，陷害同事。为了自己的利益，偷税漏税。为了小三陷害自己的发妻。还有数不清的校园暴力，诈骗犯罪。
我看着这些恶意，渐渐生出了一丝烦躁。也许这世间从来就没有至善的灵魂吧！
如此我便也懒得去寻找了，最近我突然有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我见过无数的恶意，但却没有见过恶意是如何形成的，是由于外在的压力还是内心的欲望。
思即此我不禁觉得有趣起来，于是我决定去找一个灵魂纯洁的载体，我想要看看他是如何一步步让自己变得邪恶污浊。
这样想来，游走于人间倒也有趣了许多。
后来我果然捡到了一个我此生见过灵魂最纯洁的少年。
3
我将余江年带回了我市中心的房子，那里是我在人间的栖息地。房子位于市中心，大平层，宽敞但也孤寂。
随便给他腾了一个屋子后，我就打算回房睡觉了。
关门那一刻余江年却突然从床上站了起来，抓住了我的手。
我看着握着我的手，心里一阵诧异。
我居然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一种温暖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但并不讨厌。
从我出生那刻起，恶魔之女的诅咒就一直伴随着我。
我不通人类的情感，也感受不到人类体温。或暖或冷我都无法感受，但我无所谓。
反正我也不爱与人接触，这感知于我而言倒也没用。
但余江年却成了另外，我心里好奇，便也有了几分耐心，停下来看他要干什么。
“怎么了？”我弯了弯嘴角，笑着看着余江年。
“你可以留下来陪陪我吗？”他握着我衣袖的手紧了紧，软软糯糯的活像受了伤的小兔子。
有意思。
“当然可以。”说罢我就坐到了余江年的床边，他也上了床，盖着被子，闭眼入睡。
但那盖在被子下的手却紧紧握着我的手，让我无法挣脱。
“姐姐，你是神明吗？”就当我以为他已经入睡时，他突然出声。
我看着闭着眼紧皱着眉头的少年，他稚嫩的脸上满是警戒和茫然，眼角的泪痣倒是平添了几分魅惑，活像蛊惑人的妖精。
我心里不禁这样想着，难怪会被人骂娘炮。
生着这般容貌，无论是男女，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资本，都将是一场灾难。
我听着他的话，突然想起。
我算神明吗？
或许是吧！
只是不是一个好的神明。
“你觉得我是神明？”我反问他。
他点了点头，眼睛依旧闭着。
“你从雪中走来那一刻，我就预感到，你是来拯救我的。”他又紧了紧我的手，微蹙着的眉头缓了下来。
我面上不显，但心里不禁冷笑。
我从来不是拯救者，我是一个旁观者，但这一刻我又将是一个推波助澜者。
“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同我说，我会帮你的。”我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欺负我吗？”余江年突然掀开被子坐在了我的旁边，他的眼神紧紧地看着我，与我对视。
我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紧张模样，突然想笑，但我却不显波澜。
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欺负，从他触碰到我手的那一刻，我就看到了他的过去。
一个悲惨凄凉而绝望的生活环境。
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啊！
但我却摇了摇头，既然他想说，那我给他这个机会。
“因为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艺人，我喜欢唱歌跳舞，但这些在一众爱打球踢球的男生中就显得格格不入。”他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的凄惨的境遇，也笑自己只敢同一个陌生人说心里话。
我伸手摸了摸他低垂着的脑袋。
我感知他的记忆，同样因着他的特殊，我也能感知他的情绪。
破碎的家庭，吸血的亲戚，霸凌孤立自己的同学，被殴打的疼痛。那些因着他的记忆深处的痛，此刻我也能感受到了。
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一件好事，但我却无所谓。
我不老不死，拥有强大的力量，这些感情又如何能左右我。
我当初捡余江年回来就是看重了他灵魂的纯洁，那是我游走世间多年都不曾遇见的。
雪白的温暖的光辉，尤其是当我知道他所遭遇的一切还能不染恶意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终于找到我的实验载体了。
听说娱乐圈是最容易让人迷失自我的地方，既然你想进入那个圈子，我也不介意帮你一把。
只是我很好奇，你是否还能一如既往的善良。
但我可太期待你一步步走入深渊，玷污自己灵魂的那一刻。
所以余江年，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3
次日早上，我早早起床洗漱，却没想到有人更早。我穿好衣服出了房门，听见了旁边厨房传来的声音。
走进一看，原来是余江年在做早饭。
“姐姐你先等会儿，就差个煎蛋了。”厨房里传来少年清脆的声音，没有了绝望的气息，倒显得有点明媚开朗了。
果然是个圣父，受过的伤这么快就忘了。
我静静等着我的早餐，不一会儿少年就端着两盘早餐出来了。
将一份煎得刚刚好的煎蛋端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眼前的鸡蛋，还有一旁的面包，突然起了尝一尝的心思。
即便我并不需要食用人类的食物。
我吃着早餐，余江年则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看得我不禁有点不好意思了。
“挺好吃的，你也吃吧。”我只能赶他去吃早餐。
余江年顿时傻乐乐地笑了起来，乖乖的吃着早餐。
随后我同他一起出了门。
他是去上学，我则是去觅食。
下了电梯后，余江年拉住了我：“昨晚谢谢姐姐你的收留。”
我看着眼前目光澄澈的男孩，心里不禁有了一丝汗颜，毕竟我并不是个好人。
我只能点点头，面上却是冷漠的。
余江年到了学校后，早读已经开始了，他是艺术生，因着时常有训练，班主任对于他的迟到倒也没多言。
随后便离开了教室。
只是等班主任一离开后，原本等着余江年的人就开始有所动作了。
余江年坐到了位置上后就打算拿出课本早读，却不想前座洛琴琴突然转过身来同他讲话。
“余同学，昨天的数学题我有一题不会，你可不可以同我讲一下？”洛琴琴对余江年绽开了一个自以为极为甜美的笑容。
她喜欢余江年，因为他是班上长的最好看的男生，并且即便他是艺术生，在年级也能排名前十。
所以她时常因着问问题同余江年搭讪，她对自己的容貌也非常自信。
也曾听过好多男生在背后议论她的容貌，她享受这种被别人讨论夸赞的声音，所以她确信自己一定可以拿下余江年。
但这笑对于余江年来说却是灾难，因为这意味着他又将难逃一顿毒打。
他抬眼瞧了眼坐在斜前方的男生，那个让他在学校最怕的人。
也就是昨晚将他堵在巷子里毒打，朝他吐口水，差点毁了他脸的人。
一直在学校霸凌他的校霸易燃。
果不其然，他看向易燃的时候，易燃也回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他顿时毛孔都在抖擞，冷汗就这样落了下来。
洛琴琴看着余江年顿时煞白了的脸色，不禁担忧起来。
抽出纸就要给余江年擦汗。
看着逐渐靠近自己的手，余江年立刻躲开了。
“抱歉抱歉，我身体有点不舒服。”说完这话余江年就拉开凳子，跑了出去。
正值高三的时候，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人的去处，对于突然离开的人，班上的人也见怪不怪，亦或是说根本没有人在意。
毕竟自己的压力都不小，哪还有时间去管别人，即便大家都知道这个人在遭受着什么。
但是，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余江年跑到厕所洗了个脸，冷静了下来。
就当他打算回去时，却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