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掌柜，这是您家附近剩下的那些空地的地契，还有后面那片山的地契。”
师爷陪着笑将一小沓纸递给了朝越寒。
见他脸上没甚表情，一双眸子黑沉沉的，莫名让人觉得压力倍增，师爷不由心中暗自心塞。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一个干活的能怎么办？
县令大人要求他将人安抚好，至少要等到朝越寒把这些难民都领回去才能作罢。
所以他只能努力在朝越寒面前陪笑。
唉，想他好歹也是一县师爷，平日里在旁人面前也是耀武扬威的，也不知怎的，偏在这人面前，却总觉得自己有些不敢抬起头来。
朝越寒站立半晌，都没什么动作。
师爷小心翼翼地觑他一眼，讪笑道：“招掌柜这约好的时辰要到了，您看……我们要不这就过去？”
朝越寒一语不发，薄唇紧抿。
半晌，才终于冷着一张脸，往暂时安置难民的地方走去。
看起来十分的不情不愿。
师爷心中松了口气，连忙跟在他后面，一边小跑一边絮絮叨叨：
“昨个儿县衙加紧记录了这些难民的身份，等您今日选了人，过几日核对过后就会将他们的卖身契给您送过去。”
朝越寒步伐一顿，似笑非笑的看着师爷：“您准备的还真是周到。”声音里明显蕴含着怒意。
师爷心下暗暗叫苦，心道这人又不是傻的，县令大人这一手，意思不就很明显。
防止这人转手将人弄没，干脆连卖身契都帮忙办妥！师爷没说的是，县令让他们准备的还是死契，一辈子那种。
难民那边很好忽悠，告诉他们签了卖身契就能活下来，根本就没有人不愿意。
就只看这些商户这边了。
其余那些商户也无所谓，反正他们只收了几个人，就当多了几个下人，也不缺那一口吃的。
而且他们都明白，县令这一波明显是针对朝家。
他们只是陪个过场，到时候带回去的人就是因为什么意外没了，也不会有人管。
所以主要还看朝越寒是否接受。
好在男人似乎已经“无奈认了命”，维持着一脸愤愤，哑声问道：“那粮食呢？”
师爷连忙道：“给您送他们卖身契的那日，粮食也会随着一起送去！”
他们到难民安置处的时候，其余富户家都已经到齐了。
“朝掌柜也到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随即这群人便看向难民处，一个个指指点点，似乎在挑选哪块猪肉更合心意一般。
朝越寒微垂眸子，敛下目中锋芒和冷意。
这些人也同样是东越的子民，他们遭受外族侵略，流离失所，痛苦不堪。
可看看他们东越的“父母官”。呵，都过去这么久了，朝廷没有半点救助难民的举措不说，这所谓的“父母官”也将这些难民视作自己的棋子，任意操纵！
然而这些人也不想想，若是外域的人无人可挡，这些难民的今日，说不定也是他们的来日！
众人对难民评头论足间，还有几人也未曾参与进他们的话题，其中就有周瑞言。
他站在朝越寒不远处，裹着一件狐裘，听着那些人的话，目光幽深，
半晌，周瑞言突然道：“此次主要收留难民的人是朝掌柜，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他偏头看向朝越寒。
他的声音并不大温，温润润的却在这些嘈杂的议论声中颇显出挑。
于是周围蓦地一寂。
讨论得最欢快的那几个人面上都十分尴尬。
毕竟他们一个个的都只收留两三个人连人家的零头都没有。
人领大头的都没吭声呢，容得到他们在这里逼逼赖赖？
朝越寒看了他一眼，目光又略过那些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难民，似乎并不想说这个话题。
他声音冷漠中带着一丝嘲弄：“无所谓，诸位既然喜欢挑，那就先挑便是，反正剩下的不都得朝某带走。”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那几个挑的最欢的讪笑道：“难民也都是人，咳咳，还是看他们自己的选择吧。”
……
阿秋握紧了手中的小半个馒头，听那些官老爷在上首讲对他们的安排。
他们饿了好几天，冲进城的时候大家都做好了可能会死的准备，不想竟然还真有了条活路。
还打算将他们安置到各个有钱的老爷们家里做活，甚至可以让大家自己选择去哪家！
有这种好事，大家都很兴奋。
阿秋却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她小声问身边的未婚夫：“根子哥，你想去哪家啊？”
陶根子目光恨恨的瞪着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心中满腔的不甘和恨意，凭什么这些人就能享荣华富贵，而他们连活着都难！
听到阿秋的话，他道：“我们去钱家！”他刚刚仔细听了，钱家收留的难民不多，活下去的几率肯定更大！
阿秋点点头：“好，我跟大树哥说声。”
“等等！”陶根子一把拉住她，那钱老爷家本就只要几个，多一个人他入选的几率岂不是更小？！
正好阿秋口中的大树过来了，憨厚地问道：“根子，阿秋，咱们去哪家？”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怕是他哥又怎么样！
陶根子眼中闪过一丝狠意，露出个笑来：“大哥，我听那朝家要的人多，县衙还给补贴粮食，想来是最富有的，咱们不如就一起去朝家？”
朝家去了那么多人，要活下来肯定很难！
陶树点点头：“成，根子你主意多，哥听你的。”
阿秋震惊的看着陶根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为啥根子哥跟她说去钱家？却跟大树哥说去朝家？
这时候县衙的人已经不耐烦了，催促他们赶紧选好来排队统计。
阿秋木呆呆的被根子牵着走在他身后，他们前面是陶树。
“你想去哪家？”
不耐烦的催促声传来，阿秋终于回过神。
她看看在旁边等着她的未婚夫，和那个一路上尽力照顾他们，最终却被自己疼爱的弟弟骗了的憨厚大汉……
心中一股火像是猛地窜了上来。
她咬咬牙：“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