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清雪那一身刻意要跟容娇娇比个高低的狩猎装，此刻布满泥土灰尘不说，有的地方还裂开了缝。
她脸颊一边高高肿起，连带着唇瓣的血迹。
这通身看起来简直前所未有的狼狈。
以至于周围的人一时间望着她的目光里全都充满了怜悯。
时而又小心翼翼的屈上一眼越非寒，又飞速将视线挪开。
被越非寒方才的举动和骇人的气势吓到，众人此刻连看都看他一眼，都觉得畏惧。
容娇娇拽住越非寒的袖子，将人拽着又退后了好几步。
越非寒的目光始终冷冷地落在广清雪身上不曾移开，手指紧绷，身子却很顺遂地跟着容娇娇的动作往后退。
广清雪闭了闭眼。
努力维持住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好吧，即便她的脸面方才已经全部被毁了个干净。
她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才将拥到喉头的，那一句委屈的——你打我，你竟然为了她打我？！——勉强咽了下去。
她已狼狈至此，若再说出这种话，岂非自取其辱，可笑至极？
谁都不敢吭声，也无法作声。
最后还是皇帝勉强打破了这凝滞的、让令人窒息的氛围。
“敬王，你先带着敬王妃下去收拾收拾吧……”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缓和冷静。
敬王也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应了一声，下意识伸出手去拉广清雪的袖子。
想要将人给带走。
这种局面下，再待在这里，双方都会很难看。
却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那袖子的前一刻，广清雪手臂往后一侧，避开了他的动作。
“不必麻烦，我自己会走。”她的声音冷漠至极。
然而细听之下，便能听出那其中蕴含着的怨恨和极度的绝望之意。
只勉强说出这几个字，广清雪便似一秒也不下去一般，跌跌撞撞的跟着她的侍女快步离开了这里。
万佳公主凑到敬王面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三皇兄，赶紧追上去啊！”
敬王面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对皇帝行了个礼，随便扯了两句自己也没怎么走心的告退之言，连忙顺着广清雪她们离开的方向追过去了。
他们离开之后，场内依旧安静如鸡，谁都没吭声。
大臣们都眼观鼻鼻观心，只偶尔悄咪咪看一眼战王的脸色，再看一眼广家人的脸色，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别说广家人还真够冷血无情的。
虽说今日广太师因为年纪太大——且加上某种不可言说的关系，在京都镇着朝堂，故而人没有来。
广钦州也因为最近被外派出去镀金，没有参与此次春猎，广家来的人中没几个有实权的，大都是些在家族内说不上话的小角色。
但——
眼睁睁看着自家家族之中的嫡长孙小姐。被人羞辱至此，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也真是够令人刮目相看的。
——
皇帝不得不再次担起了缓和局面的角色。
他走下位置漫步朝越非寒和容娇娇他们走来，在要走到他们面前之前，脚步顿了顿。
似乎是有些犹豫，最后他停在了他们几步远处。
“咳咳……四弟呀，不是哥哥我说你，你今日这举动实在是过分了……”
他话音还未落下，越非寒便撩起眼皮子冷冷看了他一眼，嗤笑道：“无礼？”
皇帝猛然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头嗜血的猛兽给盯上了。
以至于他的话悬而未决，卡在了喉咙之中，差点控制不住的想要倒退两步。
但终究是身为天子的脸面，让他勉强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做出这么丢人的举动。
身后几个大内侍卫似乎也有些紧张，下意识将手按在了刀柄之上，凑近了皇帝几步。
周遭大臣秉气凝神。
容娇娇目光自那几个侍卫的手上不动声色的划过，一拽越非寒的衣摆。
“……”越非寒这才屈尊降贵似的，对皇帝多解释了一句，“皇兄哪只眼睛看到是本王先无礼的？”
他说着，目光冷冷扫过周围所有人，拔高了声音。
“想必方才诸位都有目共睹，分明是广清雪欲先对本王的王妃出手！”
他这解释语气和内容听在耳朵里，令人陡然一颤，效果简直跟威胁差不多。
无人应声。
越非寒眯了眯眼，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不满：“嗯？”
至于原本不敢吭声的众位大臣在这威胁声之下，不得不哭丧着脸，小声道：
“……啊……臣，臣臣臣……老臣好像……”
“老臣老眼昏花，方才只顾着跟赵大人说话了，没有看王妃他们这边，赵，赵大人你说是不是啊？”
“对对对，王大人说的对，我我们两个老家伙年纪大了……”
“年纪大了……”越非寒轻笑一声，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也不看那几个互相推诿的大臣一眼，“既然年纪大了，不如干脆早点告老还乡，别一把年纪了还站着位置不放，要多给年轻人们一点机会啊——”
说着他还状似随意的对皇帝道：“皇兄，你说是吧？”
几个忙着推诿的大臣脸色一白，全都惊恐的随着这句话看向了皇帝。
“……”皇帝脸色十分难看，深吸一口气，勉强憋出几个字，“四弟说的有理。”
……
“王大人！王大人你怎么了？你醒醒呀！”
当场就有一个老大臣两眼一翻，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
皇帝将一口气吐完，勉强续上了后半句转折：“如今朝忠正值百废待新用人之际，老大臣们经验丰富，还是得让他们再多熬两年。”
话音还未落下方才那厥过去的王大人这才勉强又睁开了眼，缓过神来。
越非寒看着这场如闹剧一般的场面，眼底浮现几丝不屑。
那几个老家伙是广太师手底下的人。
皇帝既然不敢趁势将这几个老东西拔了，看来最近他与广太师之间，他落于下风啊。
皇帝在走过来前原本是想拿捏着架子教训上越非寒几句的。
毕竟他今日的行为确实过于出格，众人心中免不了对战王产生惊惧，他再加以引导，这惊惧便能变成一个隐藏在心底的种子。
——比方说，战王在朝中一日，他们便永远得战战兢兢的担心自己的脑袋和乌纱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