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片寂静。
只有庭外不知名的虫鸣叫唤成了一片，仿佛屋内的人不说话，它们比正主儿还急一般，催促声连天。
敬王闭了闭眼。
在他陷入梦境之前，虽然对那从天而降救了他的少女有心动，但也说不上有多执念。
毕竟执念需要深爱。
而他与她也不过两面之缘。
第二面那人还是以他弟妹的身份出现。
可这几日连番来的美梦与噩梦的轮换中，他已然在不知觉中沉醉了进去。
仿佛在那不知名处，他与她真的轰轰烈烈的爱过一场一般，虽过程多有唠嗑曲折，但终究是一对如花美眷，不离不弃。
梦醒的时候，敬王就明白——那终究不过是幻觉一场，而他也该醒过来了。
可——他真的醒得过来吗？
他还能醒过来吗？
此刻，广清雪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恶魔的低语一般，在他耳边一遍遍的回响。
“喜欢的东西，为什么不去争取？”
敬王咬牙：“她已成了亲。她是越非寒的妻子，她——”
“可你也爱她啊。”广清雪轻声笑了起来，一遍遍回想着，她在无数个深夜里幻想着自己嫁给越非寒时的模样。
“别说什么兄弟感情了，这话你自己听起来不觉得好笑吗？”
“凭什么所有的东西都是他的？你只不过是比他晚了一些而已，但你看看——难道你堂堂敬王，还配不上容娇娇吗？”
“你也会对她好，你也会让她过得幸福，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些你不亲自给他，非要眼睁睁看着她在别人怀里快活？”
“够了！！”敬王腾地站起身。
却因为连日来一直躺在床上，身体过于虚弱，还没站稳，身子一阵虚晃，又跌回到了床上。
啧，还真是狼狈。广清雪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她笑了起来，“我说的没错吧？难道你不动心吗？”
“你不想要她吗？”
敬王握紧了拳头，不停的喘着气，努力将自己的身子半撑起来，愤怒的瞪着广清雪。
他哑声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很简单。”广清雪耸了耸肩，“我要越非寒。”
“你瞧，你要容娇娇，我要越非寒，咱两正好合作，各取所需。”
敬王愣了片刻。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起来，如今广清雪已经是他名义上的王妃了。
于是这新晋新郎官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与其一拍即合，还是该先愤怒一下自己头顶的颜色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迫变了色。
半晌，他才在这两者之间半尴不尬地吐出一句反嘲讽。
“你还在这嘲笑我，你不也是求而不得。”
“对啊，咱两确实半斤八两。”广清雪完全不在意地应下了这句话，她前面那么多的屈辱都忍过来了，这点不痛不痒的话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不是越非寒亲自给她的伤害，她都能不在乎！
“不过我好歹还知道自己拼命争一把——总比某些求而不得，还只敢当缩头乌龟的人强得多吧。”
敬王闭了闭眼。
无数心思在这片刻之间不断的上涌、起伏、又缓缓落下。
终于，他嘶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
春光不久留。
四月快翻篇的时候，京都又折腾起了新活动。
“春猎？”
因为最近大家都挺忙，所以基本只有在每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家里所有人才能齐聚。
问话的是容娇娇。
她正啃着一块炖的酥烂的排骨。
引出此事的越非寒点点头，取出一块帕子放到她手边：“嘴边上都是油渍，擦擦再吃。”
“擦干净了一吃还是得脏，吃完饭再擦吧。”容娇娇没有这个强迫症，催促道，“你快说说这个春猎是怎么回事？”
“东越每年春末夏初之际，就会开展春猎。”
“京都郊外各大围猎场平日里多为权贵子弟服务，但每年此时也会面向普通百姓开放，届时大家都会前去狩猎。”
原本有些兴致勃勃的容娇娇闻言又有些偃旗息鼓了。
“这一听人就很多啊……”她想起来在现代的时候，每逢逢年过节，旅游景区那人山人海的模样，不由打了个寒战，“虽然我挺爱凑热闹的，但是人挤人的热闹，咱这老胳膊老腿的，还是别去凑活了。”
越非寒低低地笑了笑。
“我们自然不会去普通的狩猎场。”
“嗯？”容娇娇眉梢一挑。
越非寒解释道：“不止民间开放狩猎，朝廷也会组织春猎活动，各大世家，权贵子弟，文武百官，乃至皇亲国戚，都会参与这趟春猎。”
顿了顿，他脸上的笑略微收了收，淡淡道：“这本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每年春猎为期三日，雷打不动，实则是为了让大家在这三日中放下平日里的矛盾纠葛，借这共同打猎相处的机会，得一个君臣和乐。”
“听起来倒是挺靠谱，只是——”容娇娇没往下说。
但他们都明白。
只是当年老祖宗定下这规矩的时候，又怎能想到他们越家……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呢？
见越非寒脸上的神色有些寡淡，容娇娇连忙岔开了话题。
“那去的人有什么要求吗？咱都得去吗？”
“我是势必得去一趟的。”越非寒道，虽然不想看见那些人的脸，更懒得与他们虚与委蛇。
但这规矩是祖上定下来的，他会遵从祖制。
“至于你……”他略一犹豫，“你若不想去也无妨。”
“你去我就去。”容娇娇直接道，继而眉梢一扬，“咱这离七年之痒还远得很呢，你就倦了我了？”
“什么七年之痒，别说七年，就是七十年、七百年年，我也不会厌倦。”
当两个大人开始脱离正常话题，步入秀恩爱的时候，餐桌边一直沉默寡言的众人终于不再沉默。
呱崽颇有些怯懦地问道：“爹爹，我，我……你能不能帮我算算，那天我上学堂吗？”
小家伙经历过上次的教训以后，如今已经知情识趣的不再直接闹着要去了。
众人被他这拐弯抹角的话逗笑。
越非寒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看的小家伙胆战心惊，故意使坏吊足了他的胃口之后，才道：“春猎日所有的学堂都会停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