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上虞当下虽然伞厂不多,可纺织工业却是极其的发达,小本本上虽然有着几家不错的纺织厂,可是和本地的纺织厂比起来价格还是高了一截,更何况,小本本上那几家纺织厂都在杭州,来去不便,不如直接在当地选购。
俞淮玲一大早地便去了俞术读那儿,将昨天的好消息告诉他之后,又向他请教了附近便宜的纺织厂,巧的是,俞术读岳父的表舅家是开纺织厂的,俞淮玲拿了联系方式直奔这家鸿伟纺织厂。
鸿伟纺织厂如今的老板是俞术读岳父表舅的小孙子陈飞跃,年纪很轻,才三十出头,能力却不容小觑。
俞淮玲从俞术读那听说这位陈飞跃,读完高中后死活不肯上大学,非要进家里的厂子做事,家里人为了阻拦他,故意让他从头做起,结果人家根本不在意,就是要从最累最脏最基础的活开始做,
这一做就是整整十年,整个人厂的细节和方向都牢牢把控在他手中,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不服他,他家里人便也彻底放手,将厂子交给了他。
陈飞跃听说俞书记介绍了人过来买布匹,十分地重视,早早便在门卫处等着了,当初他年纪轻轻就很有主见,却遭到了所有反对,除了当时的俞书记还能说几句宽慰的话,其他人没给过他好脸色看,更是没在他身上放几分希望,一心觉得他不求上进,宁可混吃混喝也不愿去上学。
如今他成功了,扬眉吐气了,记在心里的永远是俞书记当初的安慰和鼓励,而不是现在身旁人的各种夸赞。
所以当他看到同样年轻的俞淮玲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瞬间便明白了俞术读的用意,一双眼睛不免有些热泪盈眶。
他从俞淮玲的眼睛里,好像看到了十年前那个愣头青一样的自己,固执又坚定,勇敢又鲁莽。
“陈老板您好……”
俞淮玲一开口,便是那样的客套和死板,陈飞跃听了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要不要这么正经,我有那么老吗,你叫我飞跃哥就好了。”
“好的,飞跃哥。”
俞淮玲不敢和面前的开玩笑,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等她说出自己此行的用意,陈飞跃便抢先开口了:“我听俞书记说你买布匹是用来做伞的吧?”
他见俞淮玲点点头,便啧了一声诧异道:“我记得我们上虞并没有什么雨伞厂啊,你是要做二道贩子,赚差价吗?”
俞淮玲轻声一笑,摇头解释:“不是的,是我开了一家伞厂,是上虞的第一家伞厂。”
“厉害厉害,年纪轻轻,真有勇气。”陈飞跃说到这里,见俞淮玲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眉飞色舞,故意打趣起来,“有我当年的风采。”
俞淮玲闻言登时噗嗤一声笑出来,察觉不妥,又忙捂嘴:“飞跃哥,您真会开玩笑。”
话音未落,俞淮玲又提起正事:“飞跃哥,不知道厂里能做雨伞的布料有哪些?”
“外面有哪些布料我不知道,我们这只有涤纶的,防水还是可以的,你要看的话,跟我到这边来。”
陈飞跃说到正事立刻收起了脸上的嬉笑,一脸认真地带着俞淮玲往车间走去,他介绍道:“毕竟我们这边是没有什么雨伞厂的,来下订单的,也就是附近几个城市,订单量不是很多,所以我们没有特意拉出一条制作雨伞的生产线,一般都是要提前预订,我们再拉出生产线赶出来,如果几家雨伞厂撞上了,那就只能拖一拖了,或者他们实在着急先去找别的厂子救急。”
“那一般要多久?”
一听说要等,俞淮玲的小心脏就颤抖起来,陈飞跃却不以为意道:“也就几天功夫吧,还是挺快的,你离得近就更方便了,先做一匹出来带回去,剩下的边做边带。”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俞淮玲当即点头询问价格:“那这个布料是什么价格?”
“两块一码,一匹布大概是200码,长柄伞能做150把,短柄伞大概能做250把。”
俞淮玲大脑飞速旋转,她并没有做长柄伞的打算,短柄伞相较于长柄伞更好卖更容易携带,一把短柄伞如果定价4元销售的话,那就是1000块钱,而布匹成本价在600块钱,那就是每销售250把,能赚400块。
可除去这些,还要加上工人的工钱,招工不够的话,一天也做不完250把,这样算下来利润就很薄了。
俞淮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开口:“飞跃哥,能不能再便宜一些,这个价格我有些难。”
陈飞跃闻言也爽快,直言道:“别的厂在我这边都是这个价格的,你是自己这边人,又是俞书记介绍来的,我就给你便宜点,一块九……”
“一块七吧。”
俞淮玲虽然不好意思,可嘴上却极快地吐出一个数字,实在和不好意思这四个字没有任何关系。
陈飞跃听到这个数字,有些哭笑不得:“妹妹啊,这个价格,我也很难做的,我家厂子主要还是做衣服不料的,雨伞这边真的赚不到什么钱,我知道你刚起步,什么都很难,但也不要让我太亏了,一块八好吗,不要再讲价了。”
“好的!谢谢飞跃哥!”
能还一毛钱对俞淮玲而言也非常非常不错了,当下忙对陈飞跃连连道谢,看过料子后,俞淮玲当场交了十匹布的定金。
在回太阳街的路上,俞淮玲的目光在马路边逗留许久,马路边有三四个中年妇女,她们正一边说笑着闲聊一边手脚麻利地整理着麻绳。
一团团的麻绳被码的整整齐齐,看上去是相当的舒适,俞淮玲知道这麻绳是按件算钱的闲工,一般一团麻绳也没多少钱,从早到晚不停地干也比不过在厂里上一天的班。
不过如今厂不好上,她们又要顾家,能做的也就是这样的工作了。
俞淮玲越看这几位阿姨越顺眼,尤其是这麻溜的动作,如果能招进自己的厂,岂不是事半功倍?
她没忍住,抬脚走向几人:“阿姨,你们做这个一天能赚多少钱啊?”
几人听到俞淮玲这直接开口的问话,也没感到冒犯,毫不掩饰道:“没多少钱,但是每天的饭钱还是有的。”
俞淮玲闻言当即邀请道:“阿姨,我在前面几百米的地方有个厂,是刚开的,一天20块钱,做得多可以再加钱。”
四个人听到这话有些不可思议,十分默契地放下手中的麻绳,异口同声地追问道:“什么?多少钱?!”
“一天20块钱,做得多还可以再加钱。”
俞淮玲见她们眼睛都亮了起来,心里也乐开了花,觉得这招工应该十分的顺畅。
其中一个看上去较为精明的女人开口追问道:“真的假的哦,你个小姑娘不要骗阿姨们啊,你那是什么厂,做什么的?”
“是伞厂,做雨伞的,操作非常简单,教一遍就会了。”
这话一出口,面前几个中年妇女的脸色当即一变,眼中的光登时消散的干干净净。
看上去较为精明的女人当即摇头摆手,重新拿起麻绳:“不去不去。”
她这一开口,旁边几个人也沉默起来,纷纷重新拿起麻绳,俞淮玲见状不免着急:“为什么呀,很近的,时间也很宽松,如果你们要临时回来照顾一下家里也是可以的,工作也不辛苦的。”
另一个看上去较为瘦削,眼眶有些凹陷的女人摇摇头,开口点醒:“我们几个的老公都是做伞的,你这工厂要是开起来,他们靠什么赚钱去?”
“可是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来开厂,也就是我们这里没有伞厂,外面那些地方不都已经有伞厂了吗?机器伞的确是质量次一点,但它也有轻巧灵便容易携带的好处,在市场非常的流行……”
俞淮玲喋喋不休地说着,可是面前几位都不愿意再听她继续说下去,俞淮玲只得祭出大杀器:“如果完成当日份额的话,可以额外奖励五块钱,完成当月份额,可以额外奖励一百块钱,完成季度份额,可以额外奖励四百块钱,完成年度份额,可以额外奖励一千五百块钱。”
这一句句的糖衣炮弹,对这些阿姨而言,实在是天大的诱惑,手中的麻绳顿时没了干劲,可饶是如此,大家左右打量着彼此的脸色,还是没人开口。
俞淮玲微微叹了口气,最后道:“各位阿姨,我的厂就在前面,很近的,如果你们想来工作的话,随时来找我,不过……”
说到这里,俞淮玲故意一顿,等到所有人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才卖关子似的补充:“我的厂子也没那么大,如果来的太迟的话,可能人数就够了,不招了,阿姨们要是诚心想来,记得早点来。”
说完这话,俞淮玲才转身离开,这一路上始终走走停停,搜寻着合适的人选,可看来看去,还是更喜欢那四位绑麻绳的阿姨,手脚麻溜又整齐,最是适合做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