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
宽敞的书房静谧安稳，燃着香料，散发出一阵木质的香气，闻来令人宁心静气。
三个孩童围坐在桌边，一脸着迷，还没有从故事中完全脱离出来，忽然没了下文，不由得急切发问。
桌上油灯发出噼啪声，卫姈手执剪刀，不疾不徐地剪下一截灯芯，回眸看着这几张高高扬起的小脸，忽然间笑了笑。
笑容浮现，卫姈面上也显出了一抹狡黠。
“后来？你们不妨猜猜。”
一句话落下，正将故事听得百爪挠心的孩子们都是一愣，紧接着面上出现了思考的神情。
卫姈也不急于发问，一只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等待着。
这已经是他们来到别都的第十二年，一切都已经安定了下来。
“我先猜！”
看起来年岁最长的孩子第一个出声：“先皇定是被那箫奸贼的计谋弄得，对所有人都失去了信任才会这般，不过嘛，舅舅能言善辩，最后肯定重新获得了先帝的信任，再让一切都恢复正常！”
“我觉得不是！”
另一个稍小一些的女孩子转过身子：“若只是这般简单，舅舅怎么会当上摄政王呢？娘说过，这是帮皇家办事的差事！”
一句话噎住亲哥，小姑娘又托着腮朝卫姈看了过来：“我猜先帝并没有相信舅舅，是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才洗清了舅舅的嫌疑，舅舅也因此变成了摄政王，舅母，莞儿说的对不对？”
“舅母，蘅儿和妹妹谁猜的更对？”小男孩也伸长了脖子凑过来。
卫姈看着这两张如出一辙，却各有千秋的脸，便是一阵发笑。
宋扶莞与宋子蘅这对兄妹，都是宋清雨的孩子。
来到别都的第三年，朝中重开科举，那一年的状元郎高中之后，在宴席上与宋清雨相识，二人一见如故，很快便成了婚，生下这两个古灵精怪的小家伙。
说起来，这位状元郎也是个不羁之人，彼时老宋府正在分家，宋清雨一句抱怨，状元郎二话不说便入了赘，任凭朝中掀起风波也不置可否。
“这次还是莞儿猜得对些。”
被两双大眼睛看着，卫姈不得不回神，见宋子蘅噘起嘴，便又道：“不过你们可以接着再猜猜，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这便是更进一步的难题了，兄妹两个闻言都皱起了小脸，思考得相当费力。
“是先帝发现了舅舅无罪的证据吗？”
卫姈含笑摇头。
“那，那是外祖父想了什么办法？”
卫姈仍是摇头，目光却又有些远。
老宋府家业太大，九年前那一程奔逃，将所有平时藏着掖着的问题全都暴露了出来，在别都安稳不过几月便彻底失衡。
再加上宋骁的暗中操作，宋府最终各自分了家，宋大老爷和宋大夫人又因为宋骁和宋清雨的婚事而心中不满，宋大老爷病了一场，索性借着这个机会辞了官，带着宋大夫人云游四方，再不理俗世。
“我知道！”
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显得相当笃定，卫姈讶异地低下头，对上自己女儿那双乌溜溜的眼睛。
“你说来听听？”
卫姈有些哭笑不得，宋明希刚过了四岁生辰，方才那阵子与其说是听故事，还不如说是听热闹，原来她也有些想法？
宋明希的表情比语气更加笃定。
“肯定是爹被关进监狱之后，先帝发现还是爹最好，所以又把他放出来，可是爹没犯错，爹很委屈，所以——摄政王就是给爹的补偿！”
卫姈挑了挑眉，这话若是让宋骁听去，还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在你眼里，你爹我就是这种能屈能伸的怂货？”
宋骁略显郁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屋中几人纷纷抬起头来。
“舅舅！”
“爹！”
宋骁大步走进屋中，虽然穿着一身干净的袍子，仍难掩风尘仆仆的气质。
卫姈甚是惊喜：“不是说明日才能抵达京城？事情办得如何？”
“一切就绪，圣上很快便会下旨昭告天下。”
一边说着话，宋骁也走到了卫姈身边，弯腰将宋明希抱到自己怀里，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我堂堂一朝摄政王，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形象？”
宋明希只咯咯地笑。
宋骁无奈摇头，又对上卫姈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当年在万安宫中，景宗没能等到宋骁替自己脱罪，便忽然毒发，原是那段时日服下太多北羌迷药，药性霸道，逐渐将身子伤得油尽灯枯。
大皇子姗姗来迟，将后事接手过去，比起景宗，这位便看得分明不少。
待葬礼过去，新帝登基，宋骁便顺理成章登上了摄政王的位置。
国丧之后，宋骁请了旨，求娶卫姈为妻，这样的日子，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好多年。
当年的大皇子，如今的神宗虽然性子温吞，但并不是无能之人，这些年来，也算将大虞重新稳定下来。
数年养精蓄锐，时机终于成熟，五年前，宋骁举兵北上，经过一番苦战，重新夺回了虞京，将盘踞不去的北羌人消灭得一干二净。
“虞京之中已经彻底恢复了安全，也回到了大虞的掌控之中，第一批回京的车队明日便能出发。”
宋骁温声说着，一只手揽上卫姈腰际，声音有些颤抖。
“我们可以回家了。”
他们已经在别都居住了一轮光景，久到卫姈甚至会有些恍惚，仿佛在虞京发生过的一切，全都是自己前世的经历。
而如今，他们要回到虞京去了。
过往的记忆忽然又在一瞬间清晰了起来。
“爹，我们就在家里呢？”
宋明希歪着头，眼中满是不解，她生在别都，长在别都，对虞京一点概念都没有。
再看宋扶莞和宋子蘅亦是如此，三张疑惑的脸齐齐对着宋骁看了过去。
“大哥！大哥——”
宋清雨的声音却在这时传了过来，紧接着人也出现在屋中。
宋家分家后，宋清雨选择和宋骁当邻居，从隔壁过来方便得很。
“要回虞京了？”
宋清雨跑得气喘吁吁，一把抓住宋骁，眼中亦是激动万分。
“嗯。”
宋骁又点了点头，看向站在一旁被惊呆的两兄妹，笑得眉眼弯起。
“这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等出发的时候，便让娘和小姑讲给你们听吧。”
宋明希听懂了他话中之意，越发瞪起眼：“小姑给我们讲故事，娘呢？还有爹呢？”
宋骁神秘兮兮地一眨眼，“爹和娘有属于自己的小故事要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