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子是新的，没有什么油烟气息，苍云坐在两个哥哥中间，程雪忙着往炉子里塞可以烤着吃的，程风忙着给程家主端茶递水，还要看着炉子里的柴火不会熄灭，总的来说这样的情景很好，程雪的记忆里只有小时候才有这样的光景，所以他非常高兴，认为是苍云带来的，要把自己觉得最好吃的部分留给苍云。
“苍云，不要拘谨，这就是你自己家里，刚刚是没吃饱？这孩子，用不着亏待自己，程家还不至于饿着一个孩子。”程家主知道了苍云在暖房里大吃特吃的事，觉得小姑娘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凉的不要多吃，喝点热的，茶叶怕是不喜欢，我记得还有一些甜花茶，一般女娃娃都喜欢那个。”
苍云没怎么接触过类似父亲一样的长辈，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跟爷爷一起不会这样，爷爷从来都是随意又幼稚的，随心所欲的很。
苍云咬完了最后一小节黄瓜就不再多吃，暖房里多的是，吃多了会吃坏肚子的。
没让去拿花茶，苍云非常自然的喝起了程家主喝的那种茶叶，苦涩无比，苍云觉得应该配点甜甜的东西来中和一下。
程家主都看在眼里，不做作也不骄纵，除了有些怕生，可能是不熟悉的原因，苍云是个很乖巧的女孩子，点点头，家里不用操心了。
程雪算着时间，炉子里的吃食应该快熟了，扒拉一个个头合适的，第一个要先孝敬父亲，程家主吹凉了就一口吃下去，一点不客气，第二个是苍云的，虽然吃的很小口，但是苍云脸上有一圈可疑的痕迹，程雪美美的吃了第三个，程风是没份的，谁叫他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的。
程家主听说爷爷去年冬天吃热食的时候烫的嘴里起泡就非常开心，苍云讲的没有多动听，好在说的清楚有条理。
“爷爷那时候还有些大人的样子，带我进城，租房子，买各种东西，然后有一天告诉我说，丫头啊，我没钱啦，以后的日子要看你的啦，我一听就吓坏了，吃了一口的麦芽糖赶紧拿出来要退回去，可爷爷拦着，说要我好好吃，吃饱了努力赚钱养活两个人，现在想想真是，爷爷是故意的，肯定是在压榨我，把我拐走了，我还要给爷爷当牛做马的，累死累活我图什么啊？”
一番话说的满堂哄笑，苍云说到生气的地方就气鼓鼓的，接着说，“后来爷爷就越来越小孩子气了，哎哟，要吃药不肯，非要吃蜜饯，要吃饭不干，非要有肉才肯端碗，吃饭还不够，要端着碗坐在门口去逗那些小孩子，一个个的哭着跑回家爷爷就开心，哪来的臭毛病，我都被人指着鼻子骂了几回了，爷爷也不收敛一些，我做好的肉团要卖给醉仙楼，爷爷倒是手快，平时哼哼唧唧的动不了，有吃的就精神倍儿好，我拦都拦不住，送过去的东西分量少了，拿不回那么多钱，爷爷还生气，说我叫人骗了，天呢，爷爷够无耻的。”
程家主笑着点头，老爷子就是这个样子，苍云一点没说错。
程雪津津有味的听着，那个高大的老人在家里从来不这个样子，在外面能过的那么开心？
“老爷子一辈子就是这样，早年为了这个家里忍着自己不舒服也留在家里，后来能自在了就再也不回家，在老爷子看来，这个家就跟笼子一样，憋闷的很，既然现在过的好了，我也就知足了，老爷子一辈子操劳，最后身边有你陪着，我想老爷子应该很开心了。”
程风也是点点头，稍后去找那个所谓的学徒问一问即可，这事可以说是就这么了结了，爷爷走了也好，冬天那么难挨，可有的受。
苍云挑着捡着说，程家主看她的眼神也温柔了许多，苍云在心里叹息，老顽童似的爷爷，怎么就走了呢？
程雪非常感兴趣，了解到爷爷最后的时光是这么快乐，异想天开的也要自己住一段时间，惹的程家主一巴掌打在后脑勺上。
“就你闲不住，你要是自己住了不得住在猪窝里，是个不爱收拾的，你那屋子丫鬟都不爱进去，你指望到时候谁给你收拾。”
程雪不好意思起来，这话叫苍云听见了，挪挪嘴，不答话了。
程风笑开了，“这些都是细致入微的小事情，家里有下人，你当然学不会这些，你想体验也是可以的，我让二娘教你，把你的下人撤下去，用不着出去住。”
这不行，下人没了程雪真的能把自己扔猪窝里，连忙央求说自己会学着收拾的，万万不可撤了下人。
苍云嗤笑一声，她觉得很有意思，程风把握家里的用度，逼着程雪去干活，不许享受现成的，苍云何时有过这待遇，从打扫到做饭洗衣，那都是生活逼出来的，苍云以前可从来不知道洗衣服要分开洗才成，这是苍云洗坏了两件衣服之后得出的结论。
程家主拍拍苍云的脑袋，“你的小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就是你家。”
苍云点点头，一蹦一跳的跑远去看自己的新屋子。
防蚊驱虫的木头屋子，一走进去就明显觉得温度不一样，苍云吸了两口，还有淡淡的香味，不知道从哪里散发的，光着脚踩在地板上，苍云还有点恍惚，床榻软软的能陷进去，不用说睡起来一定很舒适，床幔是不透光的，更不用说屋子里其他的摆设，苍云怔怔的坐下来，下意识的捏捏自己，有点疼，这是真的。
程雪已经把小院子里的东西全搬过来了，等着苍云去布置，苍云蹭蹭给爷爷准备的厚衣物，眼泪无端的落下来，不管刚刚说起爷爷有多么生气，现在是一点也感觉不到了，苍云现在非常想爷爷，她很想告诉爷爷，这屋子非常漂亮，住起来会很舒服，不用为她担心了。
程风站在门口，带着一个怯生生的丫鬟，要是找个自来熟的，苍云说不定不喜欢。
“嗯？哥哥。”苍云非常熟练的喊哥哥，没一点负担，程风听的很舒心。
“她是给你的丫鬟，会负责你的日常起居。”
苍云眨眨眼，小丫鬟不敢看她，低着头十分顺从，像一只乖顺的小兔子。
“我觉得我不需要丫鬟。”
“为何？”
“我从来就不用丫鬟啊，用不着别人来照护我。”
程风没强塞，只是让小丫鬟留下待命，苍云不喜欢的话那就不用，只是怕苍云一个人带着会孤闷才送一个过来年纪小的，家里只用大人做仆役，小丫鬟还是家里下人的孩子，想着也塞进来谋生，平时也能见到。
小丫鬟跟着苍云，比苍云还拘谨，小碎步的走着，苍云忙着清东西，没让小丫鬟跟着帮忙。
“你叫什么名字？”
苍云想了想还是收着吧，这到底是程家，活的像个异类不会有人喜欢的。
“奴婢静兰。”
声音也小小的，看上去也跟自己一般大。
“你多大了？”
“奴婢今年已八岁。”
苍云皱起眉，“不要一口一个奴婢奴婢的，听着烦，自称我就行了。”
静兰还没搞懂自己新主人的脾性，应了个是就更加拘谨了。
“你…唉，算了，拿着这个，不要打碎了。”
苍云不指望自己能人见人爱，看着静兰的样子想着自己也没欺负人家，光站着也不好，拉过来当苦力。
“摆架子上去，对，还有，急什么，我又没催你。”
有了下人，苍云就坐在一边歇息，她自己也只比静兰年长一二岁而已，繁琐的事情就不要人家去做了，就像现在这样，给点简单的活不要闲着就行，苍云不想在程家跟核心人员以外的人有什么纠结。
小院子里带来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完了，静兰麻利的很，看起来没少干。
有事可做的静兰就没那么拘谨了，开始担心新来的小姐有脾气又刁钻，唯恐自己入了虎口，现在好像还说的过去，程风大公子交代的事情做好了，自己就能摆脱奴籍，妈呀，这是娘亲磕破头求来的事情，自己得做的漂亮才行，就不知道这跟自己一样大的小姐能有什么好汇报的。
静兰心里挂念自己的奴籍，苍云这会在挂念爷爷，程家很不错，就是少了人味。
叫上静兰去程家主那里坐坐，静兰就低眉顺眼的跟着苍云屁股后面，程家主好像在说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看到苍云来了，远远的就招手。
“父亲。”苍云跟程风程雪一样的叫法，惹的程家主老大不高兴，他觉得这么叫很生疏。
两个儿子这么叫是表达敬意，苍云用不着，表示亲近就可以了。
于是苍云被程家主用一块暖玉诱哄改口叫爹。
“爹，”苍云把暖玉挂在脖子上，看的程风直心疼。
程家主听着很舒心，两个儿子很早就不这么叫自己了，让他伤心了半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