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盏茶后,寿安堂的一个侍女来请季蕴。
“少夫人,老夫人请您去说话。”
季蕴闻言下床,重新梳洗一番才跟着到了寿安堂。
结果一眼便看到章时钧也候在那里,他脸上五道清晰的指痕格外醒目,见她进来,只是冷冷一瞥,便移开了视线。
章老夫人一身暗红色祥云纹滚边褙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支赤金累丝凤凰钗,更显得威严。
她老人家端坐在椅子上,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慈祥面容此刻却显得格外严肃,手里的龙头拐杖,一下一下地叩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抬眼,目光落在季蕴身上:“时钧脸上的印子,可是你打的?”
“是。”
季蕴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却始终没有抬头,一副安静等待受罚的模样。
她一直知道章时钧在老夫人心中的分量,即便老夫人平日里再疼爱她,终究是比不得。她已经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甚至想过会被老夫人禁足。
“哈哈哈……好……好啊。”
出乎意料的是,章老夫人听了季蕴的回答,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起来,原本严肃的脸庞瞬间舒展开来。
“小蕴,过来,来,到祖母身边来。”
章老夫人朝着季蕴招招手,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
季蕴有些怔愣,不明白老夫人为何会是这般反应,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依言走到章老夫人身边,在下首的位置坐下。
章老夫人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眼角眉梢都带着喜色:“好孩子,打得好!时钧就该好好管教管教!”
她上下打量着季蕴,见她神色平静,不见丝毫委屈,心中更是满意,想当然地认为,孙媳妇这是在乎大孙子的表现,是吃醋生气才会动手,这说明孙媳妇心里还是有她这个大孙子的。
两个孩子还有戏!
章老夫人越想越高兴,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
“小蕴啊。”
章老夫人握着季蕴的手,语重心长:“时钧是你的夫君,你管着他,是为他好,祖母心里高兴着呢!”
她转头吩咐王嬷嬷:“去,把我妆奁里那对羊脂玉镯拿来,给小蕴压压惊。”
又看了眼章时钧。
“再派几个人盯着世子爷,别让他再出去鬼混,若是再敢去兰桂坊那种地方,直接打断他的腿!”
季蕴听着章老夫人的话,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老夫人误会了。
她对章时钧早已心灰意冷,那一巴掌也不过是为自己出口气罢了,可看着老人家高兴的模样,她也懒得去纠正。
“好了,你们夫妻俩也有些日子没好好相处了。”
“小蕴,你就回同心居去吧,好好管着时钧,他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尽管动手。可若是他敢欺负你,你尽管来告诉我,祖母给你做主!”
季蕴和章时钧并肩走在回同心居的路上,一路无话。
两人之间隔着三尺的距离,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章时钧脸色铁青,脚步飞快,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季蕴则不紧不慢地走着,神色淡然,仿佛身边的人与她毫无关系。
进了同心居,章时钧便一甩袖子:“少在我面前装贤惠,你以为祖母几句话就能让我对你改观?别做梦了!”
心里却在期待,如果她像从前一样哄着自己,他就大度一点不跟她计较。
季蕴也不恼,走到窗边坐下,拿起一本书随意翻看着,头也不抬。
“世子爷多虑了,我从未想过要让您改观。至于祖母,她老人家愿意怎么想,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
章时钧被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激怒,几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话语中满是嘲讽:“怎么,现在装都不装了?你费尽心机嫁进侯府,不就是为了我带给你的地位吗?现在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给谁看?”
季蕴抬起头,目光清冷:“若不是顾及祖母身子,我早就不在侯府碍您的眼了。”
章时钧心里憋闷,转身走到桌边坐下,拿起茶杯狠狠地墩在桌子上。
“你少拿祖母来压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你不过是想利用祖母来拴住我罢了!”他不敢承认也不愿承认,季蕴是真的要跟他和离,这话与其是对季蕴说的,更是对自己说的。
“章时钧。”
季蕴放下书,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字一句道:“我再说一次,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你爱去哪里,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我只希望,能尽早拿到和离书。”
说完,她便转身回了内室,留下章时钧独自一人坐在外间,脸色阴沉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