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悠悠,几载倏然而过。
院中的某一扇窗口,传来沉重的喘息,听得人心里提不起任何的劲儿。
魏云舟盯着微敞的窗口,看清了孟棠脸上的泪痕。
从小到大,他没有见过孟棠哭。
太爷爷不行了,他年纪太大了,像一棵枯萎的老树,浇水晒太阳施肥……怎么样都救不好。
孟遇春拉住魏川的手,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是力气大到吓人。
魏川身体前倾,双手握住老爷子的手,沉声道:“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一定会守好孟棠和这座老宅。”
孟遇春点了点头。
孟棠心口俱裂,转头出了孟遇春的卧室。
魏云舟起身迎上去,拉住了孟棠的手。
孟棠蹲下身,将他抱进怀里。
“太爷爷,我回来了!”
门口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孟棠松开魏云舟,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大儿子,与他一起的还有魏思沅和赵疏白。
“棠棠,老爷子怎么样了?”魏思沅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跟剧组请了假,带着孟竞帆回了雁清。
孟棠摇了摇头。
魏思沅上前搂住她,安慰道:“我知道你很痛苦,但生老病死,谁都没有办法,老爷子豁达,你应该好好送他最后一程。”
“师父。”
门外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是已经高二的程逾,她也是从学校请的假。
进了院中,一见那么多人,程逾慌了,绕过孟棠跑进了孟遇春的卧室。
魏川给她让出一个位置,程逾握住老头的手,颤抖个不停,又怕让老爷子看到她哭,埋首趴在了床边。
虽说孟棠是她的师父,可孟遇春没少教她。
她在这个院子里生活了九年,每一天都会见到孟遇春,比孟竞帆魏云舟见到的还要多。
她早已把这里当成家,骤然让她接受这样无可奈何的事实,程逾有些接受不了。
孟遇春艰难而缓慢地拍了拍她的头:“叫……叫你师父进来。”
魏川立刻起身:“我去叫。”
魏川出了房间的门,轻声温柔地叫了声孟棠的名字,等她回眸,才道:“爷爷叫你进去。”
孟棠擦了眼尾的泪,转身进了屋里。
魏思沅也想跟进去看看,被魏川拦下了:“等一下吧。”
孟遇春几乎说不了什么话,断断续续的,但程逾和孟棠心里都明白他的牵挂,无非就是手艺的传承。
孟棠说了满口保证的话,老爷子才慢慢合上了眼。
直至里头传来孟棠和程逾的哭声,院里的人全都冲了进去。
老头简朴,丧事从简。
孟竞帆第一次经历亲人的离世,突然明白了前几天,自己在剧组里一段“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戏份。
他抱着孟棠嚎啕大哭,耍赖一般说要太爷爷。
孟棠已经够难受了,魏川都怕她哭坏身体,硬生生将孟竞帆拉开,示意魏思沅将他带走。
楚茵见孟棠哭得无声,心疼不已,在一旁小声劝慰。
孟棠自然什么也听不进去,但她也知道,她只是需要时间去沉淀一下悲伤。
从春到夏,雁清的老宅里都弥漫着淡淡的忧伤,孟棠总会在老爷子待过的角落里发呆;魏川随口一句“老头”出口,却再也没有人应;方姐做饭还是习惯性多做一份软口的……
从一开始的掉眼泪到后来大家的相视一笑,滞后的潮湿被夏天暴烈的阳光烘干了。
程逾明年要高考,暑假在外补课,每天回来都很晚。
补了一个多月,八月的时候终于放假归家。
孟棠和魏川去了木雕馆,今天当地有个分享会的活动,家里只剩下两个小孩,还有方姐和英姐。
程逾一瘸一拐进了门,进了中院前,特地四周张望了下,见没大人,才小心翼翼从影壁后出来。
可她漏了一个人,被坐在廊下看书的魏云舟看全了。
程逾刚要越过他回房间,魏云舟轻飘飘问了句:“小鱼姐,你腿怎么了?”
“我去。”程逾吓得一个哆嗦,随后寻着声音望过去,“你怎么坐这儿看书啊?”
魏云舟起身,目光落在她侧颈:“你脖子受伤了?”
程逾下意识捂住,说:“我自己挠的,刚才进门不小心磕到腿了,没事。”
魏云舟若有所思。
程逾进了屋子,还没来得及身上的伤,手机震动起来,是她好朋友周淼。
“小鱼,你没事吧?有没有遇到那几个傻逼?”
程逾不想她担心,说:“没遇到,我特意绕开了,再说了,就算遇到了又怎么样,我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吗?放心。”
周淼:“我知道你厉害,但对方人多,我怕你被欺负。”
程逾:“我真没事……”
和朋友说这话的工夫,魏云舟跑进了孟竞帆的房间,孟竞帆今年不过12岁,身高已经170,见弟弟进来,问了句:“怎么了?”
说完,自己先翻了个白眼,因为他好像要变声了,嗓子跟鸭子似的。
一开始,孟竞帆还有点新鲜感,感觉自己变声还挺早的。
结果两三个月过去了,从时而嘶哑时而正常,直接过度到鸭子声,然后再没动静了。
他自己去网上查过,变声也有几个阶段,他目前应该是第二阶段,最难听的一个阶段。
持续时间可长可短,有些长一点的甚至一到两年。
孟竞帆想到这里就觉得心累,所以变声期后他都懒得讲话了,直接从活泼开朗的小帅哥变成了话少的高冷男孩。
不过高冷只是表象而已。
魏云舟已经听惯了他哥的嗓音,说:“小鱼姐好像受伤了。”
“什么?”孟竞帆将电影暂停,“怎么受伤的?”
魏云舟:“走路一瘸一拐的,脖子上也有红痕,我看不出来是不是别人打的,但她的表情很心虚。”
“那一定是了。”孟竞帆起身,“我去看看,你自己玩去吧。”
魏云舟沉稳地点了点头:“你别凶,妈妈说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
孟竞帆懒得搭理他弟,他有凶的资格吗?程逾比他大五岁,从小到大,他就没赢过。
来到程逾的门口,孟竞帆抬手敲了门:“小鱼。”
程逾听到孟竞帆的鸭嗓憋着笑:“干什么?”
“你又笑我。”孟竞帆简直无语了,“你都受伤了,还有心思笑我?”
程逾清了清嗓子:“谁告诉你我受伤了,你姐好着呢。”
“开门。”
要搁以前,孟竞帆的废话要多少有多少,现在只有言简意赅。
“不开,我要洗澡睡觉了。”
“我撞门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