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睁眼的时候，浑身酸痛。
这就是逆转药性的后遗症。
不远处打盹的丫鬟被我的动静吵醒，连忙跑了过来。
“王妃，我去叫王爷！”
我还没阻止，那背影就已经远去。
宋聿被丫鬟带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用膳了。
即便活不了几天了，吃还是要吃好的。
“云清，你真的吓坏我了。”
我总算是肯抬头分他一个眼神。
“现在就吓坏，以后我死了，你岂不是也会跟着一起？”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谁知道他还真的点了点头。
“云清，我知道现在提这个事情很过分。”
“但你能不能再救一次苏瑾。”
我就知道他没有一句话是会浪费的。
刚醒过来就听到这样扫兴的话，我当场将碗摔了出去。
“宋聿，我从来没有救过她，何来‘再’字一说。”
“况且，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何若能救她人？”
我至今都不能理解他为何如此维护苏瑾，即便那个女人从始至终都只是在利用他。
“你的眼光还真是差劲！”
宋聿急得眼睛都红了。
“阿清，她救过我的命，我必须要救她。”
反反复复都是这句话，我真的听腻了。
“王爷，您带走我未过门的妻子是几个意思啊。”
林之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再说了，您要救您的小情人找别人就好，别找我媳妇儿啊。”
宋聿怒了。
林之这一字一句都是在他的怒火边缘跳脚。
我听着倒是个乐子。
“云清是我的！”
“那你可真是失败，连她是苏清都不知道。”
这一个炮仗放下来，足以让宋聿震惊好一会儿了。
“你说她是…苏清？”
林之看到宋聿这楞住的样子，嘲笑出声：“这名满九州的苏神医是你的夫人，你竟然一点不知，当真可笑。”
原来宋聿是我六年前去军营救的那位将军，这辈子救的人太多了，早都没什么印象了。
他倒是真的愚蠢，竟然真的被苏瑾蒙骗了过去。
“那你应该更加不知道，她的病根都是为了救你试药才落下的吧。”
经林之提起我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次宋聿的伤伤及肺腑，每一剂药都要斟酌再斟酌，保险起见，我这才以身试药。
不过，林之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认错人了？”
宋聿双手抱头，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从前种种在我眼前又走过一遍。
突然就好心累好心累。
“宋聿，和离吧。”
9、
沉默了半晌。
他抬起头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水。
“好。”
我听得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痛苦的。
但于我而言，却是释然。
自私、不自爱…这些都是他强加给我的。
如今就算再如何忏悔，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可以去原谅他。
我一生救人无数，到头来却在爱这件事上跌了个头破血流。
当真是糊涂一时。
和离书很快就送到了我手中。
“云清，江南那处宅子我已经转到了你户下。”
“多谢。”
只是不知这几日宋聿是在做什么，那脸色实是难看得很。
苏瑾也在这几日彻底离开了人世。
大仇得报，但那其中的快感我却没感受到。
就是觉得造化弄人，曾经我凭借自己一身医术济世救人，如今这双手却要了一人性命。
我还算得上是济世神医吗……
王府外头的喧闹扯回了思绪。
“苏神医！我们来看你了！”
是之前在边关救的那些百姓。
而在他们身后赫然站着的是，林之。
前太子即位后，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这位左相的公事自然也多了起来。
怎么还有闲心做这事儿了。
但确实，我的心情有好一点。
“这么多人惦记着你，你死了他们会很伤心。”
我看着林之这一本正经的表情，有些不习惯。
“你这样我会觉得你别有所图。”
林之眼里有几分被戳穿的尴尬，其中意味是何，我不愿深想。
“六年前那场战役，我也在。”
难怪了，我说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
“那宋聿呢，你也不在乎了吗，他为了救你准备将自己炼成药人。”
我哗然。
待我寻到后院时，那一股熟悉的药味直冲鼻间。
“宋聿！你这是在干嘛！”
我发了疯地将那些药材全扔了出去。
他慌忙地跑出去将那些又捡了回来。
“阿清，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求求你，让我做吧。”
宋聿这般低声下气的样子之前我从未见过。
现在看到，心里一阵发酸。
“宋聿，我们之间已经不是你将自己变成药人就可以解决的事了。”
“你放过自己吧，就如同放过我一样。”
那个在百姓眼中一直骄傲俊朗的他此刻背脊都是弯着的。
“你不单单是你自己，你还是我们国家的护身符。”
如若他只是寻常人，我根本不会去阻止。
但他是战神。
我已经失去了救人的能力，但至少还可以尽自己所能让这个世界上少一些生命的逝去。
“王爷，过几日我便要离开，望您珍重。”
“前事已尽，还是莫要再拿来折磨自己了。”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我就离开了王府。
来时不过是一袭素衣，走时也是如此。
马车驶离京城时，宋聿还是追上来了。
他将一只布老虎交给了我。
久远的记忆被唤醒。
“夫君，我想要街口的卖的那只布老虎！”
“好，明日下值我就给你带回来。”
可还没等到他送给我，我就被关进了后院长达一年之久。
“云清，因为我的谋划我们相遇了，所以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是要分离的。”
说着说着，他自己先哽咽了。
“这辈子我对不起你，下辈子…”
“下辈子我们就别相遇了，太累了。”
知晓他后面要说什么，我忙接过了话头。
“宋聿，走吧。”
我放下了帘子，离开了京城。
这满腹伤心地，以后应是不会再来了。
山上的日子很宁静很舒服。
我找了个小丫头每日陪我聊天解解乏。
天上还下着小雨，我躺在木椅上，吹着时不时的微风。
“云姐姐，那个男的老站在那不进来，不会是什么坏蛋吧！”
孩童的语言总是好笑。
“不用理会。”
“时候到了，他自会离开的。”
门口时常多出来的鸡还有菜，我都让丫头收下了。
这也许能让那位王爷心里好受一些。
人在临死的时候，心肠总是会软上几分。
山中的小雨还在下。
丫头地说话声还没停。
眼睛闭上前，我还在想这孩子应该会按照我的吩咐，将我种成一棵树吧。
不行的话，也别让我被野兽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