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卫新在部队里待了几十年,直到去年才因为身体原因退了下来,为了离儿子近一些,他和妻子从a市搬到了s市市郊,奔波了大半辈子终于得以安定。
秦父秦母住的地方是一片风景宜人的别墅区,很适合老人颐养天年。
砖红色的别墅群隐在大片的绿植之中,单是看着便能让人的心情好起来。
秦玖说秦父之所以选定这里,就是因为那些红色的建筑很像他在a市住了很久的那座部队大院。
他们到的时候,客厅里只有秦父一人在看新闻联播,秦母和家里的阿姨还在厨房忙活晚饭。
大概因为在家比较放松,秦卫新似乎没有平常在外时那么严肃了,知道苏卿音刚回过z市后还问了她几句苏家奶奶的身体状况。
听到声响的秦母中途出来了一趟,仔仔细细地打量了苏卿音一会儿后,笑道,“哎呦,这就是小玖小时候撒泼打滚都想要回家的妹妹吧?”
秦玖无奈扶额:那都是他几岁时候的事了,至于亲爹亲妈轮番上阵处刑吗?
客厅的置物架上摆着几个相框,都是秦父和朋友的合照,其中大部分都是穿着军装的男女,只有一张,看到那张照片时,苏卿音的心猛地一颤。
她的视线再也不能从那小小的一张照片上移开,“这是……”
秦父就站在她身旁,此时正以怀念的眼神看着那张照片,那上面有三个人,穿着军装的他,还有身穿白大褂的苏家父母。
“那是我第一次去非洲维和,也就是那次行动中,认识了莫恩和婉秋。”
“那时候你大概刚刚两岁,”秦父的语气慢慢变得柔软,似乎又看到了好多年前的两位好友,那真是极为优秀、让人找不出什么缺点的一对璧人,“我还记得莫恩兴奋地拿着你刚出生时的照片给我看,说你的鼻子长得像他,眼睛和嘴巴像你妈妈。”
想到那一幕,他忍不住笑了笑,“一看便是刚做父亲不久的人。”
“现在看来,虽然你和婉秋长得极为相像,但是这鼻子还真的更像莫恩。”
听到这些她从未知晓的往事,苏卿音低头淡淡地笑了一下。
在她记忆当中,她的爸爸似乎是无所不能的,他会搭雨棚、会治病救人、会教她写毛笔字,还能很快地拼好特别复杂的拼图……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和秦家人的这顿晚饭其实吃得挺愉快的,临走前秦父和秦母还特别交代,以后要她多来,如果愿意的话,也可以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负责送她回去的依旧是秦玖。
相比于秦父,他的话可以说是少得可怜,苏卿音犹豫了几次,还是没有打破车厢里的沉默。
因为她无法确定那种莫名的亲切感到底是双向的,还是她单向的自来熟,若是她搭了话但是人家不理她,那她岂不是很尴尬。
直到车在瑜园外停下,秦玖把车熄了火。
苏卿音跃跃欲试的手已经放在了安全带的搭扣上,只等道个别就能下车回去。
“你应该记得的吧?”沉默了一路的人终于开了口,乍一听来只是句没头没尾的话。
苏卿音的手顿住了,一时有些摸不到头脑,“嗯?什么?”
“当年我爸是想把你接到家里来的。”
我们其实,差一点就是一家人了,你会叫我一声大哥。
苏卿音微讶,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说话的人,他的手虚虚扶在方向盘上,双眼直视前方,看起来有些像,失了焦距。
明明他的那句话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她却感受到了那股没有宣之于口的惆怅。
她不知道那股惆怅因何而来,却切实被影响了,心里也变得闷闷的,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她是记得的,父母出事那一年,她已经八岁了,该懂的都已经懂了。
那时候小姨还在基地进行封闭试验,几年之内都难以顾及到她,苏家只余幼子和孤老,奶奶已经六十多岁了,虽然身体没有问题,可也怕过会撑不到她成年。
“当初应该给卿卿留一个哥哥或姐姐的,不然等到以后我不在了,她一个人该多孤单呢。”
父母去世以后,她曾经偷偷在奶奶的房间外听到她这样和赵阿姨说。
“其实我也说不清,明明只带了你几天,那时候你甚至还是一个不记事的小娃娃,可是心里就是一直放不下,大概因为我是真的,很想有你这样一个妹妹。”
虽然不过和秦玖见过几面,苏卿音也看出了他并不是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怕是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这种虚无缥缈的亲近感到底来自哪里,她也说不清,或许他上辈子真的做过她的哥哥吧,谁知道呢?
她又想到了那个纠缠自己多年的梦境,在梦里,她好像确实有过一个哥哥。
只是在那梦里,除了她和余笙以外,旁人的脸都是模糊不清的。
她侧脸看了看秦玖,或许那人就长着这样一张脸呢?
“嗯,我知道。”
良久之后,终于等到了回应,秦玖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以后我会多去看秦叔叔和阿姨的,”安全带已经解开了,手也放在了车门把手上,苏卿音最后临下车前还是犹豫了一下,“大哥,再见。”
唤了那声“大哥”后,苏卿音没敢留下看这位大兄弟的反应,飞速推开车门下了车,徒留下刚刚喜当哥的秦玖被关门声震了一下。
客厅里很安静,苏卿音不自觉地也放轻了动作,换鞋的时候,她将手里的包先放到了鞋柜上,背包里鼓鼓的,都是奶奶和赵阿姨塞进去的各种吃的。
今天直到她换好鞋子,声声都没有到门口来,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要不是客厅的灯亮着,她都要以为是余笙带着声声出门去了。
“我回来了。”她提着包进了客厅。
余笙正在沙发上看书,似乎是这才注意到她回来了一样,抬头应了一声,不冷不热的。
倒是之前因为被大手钳制趴在沙发上不得动的声声,终于趁着余笙的手松动时跳了下来,它没像平时那样过来黏着她,只晃了一圈就走了。
看似在看书的人瞥到了余声声的一系列动作,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的,只是藏在心里的小人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指着苏卿音开始教育:你看看,连声声都因为你身上沾了野男人的气味不想理你了!
这一人一猫今天都怎么了?怪怪的。
眼看着余笙重新低下头开始看书,苏卿音便拿着包去了厨房那边,打算把包里的吃的放到冰箱里去。
如果只有余笙一个人在家的话,通常会留下些剩饭剩菜的,可是冰箱里却很干净。苏卿音皱了皱眉,探出身子问客厅里的人,“你没吃晚饭吗?”
总算注意到他了,余笙随意地往后翻了一页,虽然前一页都没怎么看。
“去袁明朗家吃的,”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又加上一句,“没吃饱。”
这句“没吃饱”可把小粉丝心疼坏了,怎么叫人过去吃饭都不让人吃饱啊,袁明朗这么抠的吗?
苏卿音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九点了,晚饭没吃饱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开始饿了吧?
她将刚放进冰箱里的桂花糖浆重新拿了出来,又挑了些圆圆的小芋头,转身进了厨房。
人从进了厨房以后就一直没出来,余笙索性把那本没看几页的书合上收到了一边,在听到锅碗瓢盆的响动后终于起身,打算去看看她在做些什么。
小姑娘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捣鼓什么,她做饭的时候总喜欢把头发扎起来,露出修长的脖颈。
这要是换了哪个心思不正的,早就移不开眼了。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自己的目光,缓缓走到她身后不到半步的距离,从她的右肩处探过头看了眼台上的东西,“在做什么?”
“桂花糖芋艿,”苏卿音当下完全沉浸在做饭工序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方才那句询问正是响在她耳畔,她边说着边打开了桂花糖浆的玻璃罐子,“是我奶奶以前常做的一道甜点。”
原来是桂花,怪不得空气里都是香甜。
桂花糖芋艿是江南地区的一道传统甜点,从前是中秋时令的佳品。
清理干净的芋艿表面光洁,口感酥软,绵甜的红糖汤汁呈酱红色,散发着浓郁的丹桂花香。
做法也比较简单,在锅中加入适量清水煮沸,然后放入洗净剥皮的小芋头灼烫一分钟,之后将芋头捞出过凉水,冲去表面的粘液和浮沫。
重新煮沸适量清水,然后将芋头放入其中,加入少量红糖,小火煮30分钟左右,放入三汤匙桂花糖浆调匀,大火煮沸即可。
锅里的红糖和芋头还在煮着,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苏卿音拿过早已放置在手边的小汤匙,先从罐子里挖出一节小指大小的糖浆。
“要不要尝一下?”
她微微朝右边转了转头,将汤匙递到了余笙嘴边,强烈推荐道,“这是奶奶和赵阿姨用我家院子里的桂花做的,绝对无污染无公害,而且还是手工制造。”
小姑娘眼中的笑意落在他的眼里,好像比桂花还要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