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等到余笙端着咖啡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了盯着电脑屏幕两颊通红的小姑娘。
这是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本着关爱孩子心理健康的心态,不动声色地挪到沙发后默默窥屏,很普通的聊天软件。
雅雅?听着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而且聊哪家的蛋糕好吃这种事也能聊得脸通红?
苏卿音自动将雅雅带来的这个好消息归为除却和余笙同居以外的今年最好的消息,当即决定要请她出去撮一顿,不限额的那种。
余笙回来的时候她们已经敲定了晚饭,正在选择饭后甜点,右脸被贴上一片冰凉的时候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雅雅:“所以,满心甜点和蔡先生蛋糕,你更喜欢哪一个?”
涂雅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复,因为信息接收方此刻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想什么蛋糕甜点了。
被余笙的手碰到的那块皮肤逐渐升温,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胸腔了,这刺激着实大了些。
蔡先生是什么?她想选余先生可以吗?
“屋里很热吗?脸都红了。”手背触到的那片皮肤只是温热,并没有发热的迹象,余笙有些纳闷。
短暂的当机过后,苏卿音陷入了是继续蹭偶像还是立刻移开的纠结之中,理智告诉她不能再蹭下去了,但是这张脸吧,它有自己的想法。
这一刻她突然无比羡慕余声声,因为可以抱着余笙的手光明正大地蹭,要是能让她和声声互换一天就好了。
趴在她旁边的余声声不知是不是洞察到了她的想法,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喵。”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兔纸,我看错你了。
屋里热不热她现在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了,她只知道被余笙碰到的那一小块地方已经要糊,“嗯,有一点。”
余笙刚要收回手来去开下窗,便看到方才还只是萦绕在两颊的红色已经蔓延到了两只耳朵上。
他的手顿了一下,继而不禁失笑,他这是什么浪荡子行为啊,要是换个脾气不好的人的话,他的手指怕是早被掰折了。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卿卿,他总是下意识地就忽略了男女之防,这样不好,以后要改。
他将手里的杯子递给她,“咖啡趁热喝,我去开下窗,”走出两步后,他回头提醒了一下,“还有,记得回复下你朋友的信息,她好像已经等了很久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做贼心虚,苏卿音总觉得他说这话时带着些打趣的意味,不对,一定是她的错觉。
她晃了晃脑袋收起自己的胡思乱想,低头开始恢复涂雅的提问。
“蔡先生吧。”
去博物馆报到的这天,天空终于放了晴,阳光穿过稀薄的云层洒向地面,落在人身上带着一股舒服的暖意。
而且连续两天的阴雨过后,空气似乎都被清洗干净了,从小区门口到地铁站的这段路上,苏卿音不自觉地放缓了步伐。
她习惯给自己留够充足的时间以应对一切不可预料的意外,因为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她提前了半个小时出发,当下还有充裕的时间可以享受一下清新的空气和柔和的阳光。
她不是刚刚毕业的学生了,不会因为新的工作单位或同事而紧张,对她来说,从z市博物馆到s市博物馆,说到底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工作场所而已。
对文物修复师们来说,一切外在的因素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因为和他们相处时间最长的是那些不会动也不会说的文物。
苏卿音刚刚开始接触修复工作的时候,师傅和她说,做这一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能静得下心、耐得住寂寞,这是一项磨性子的活计。
大部分的修复师性子都颇为内敛,且大多不善言辞,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养成的。
苏卿音在原先的单位里已经算是活泼些的了,z市博物馆修复部的员工大多是上了年纪的师傅,就指着苏卿音和几个年轻人活跃气氛,她和部门里的同事相处得都很好。
不过比之以前,还是磨掉了一些性子,所以余笙去接她那晚才会觉得她比十几岁时安静了许多。
s市博物馆创建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基本定位是国内的古代艺术博物馆,其收藏、展览和研究以中国古代的艺术品为重点。
在一众省市级博物馆中,尤以青铜器、陶瓷器、书法和绘画为特色,可以说是最适合苏卿音发挥专业能力的地方了。
因为城市地域的原因,博物馆的建筑总体还是偏向现代风格。
主体的展馆建筑后有一幢三层高的小洋楼,和灰白色展馆外观完全不同的红砖墙体,只看一眼便能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历史积淀感,这就是博物馆的文物修复部。
无论在哪个博物馆,修复部的安保工作都是很严格的,那些被修复的文物即使是残缺的,也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修复部的工作人员将苏卿音带进院子里后便帮她去办门禁卡了,现在是上班时间,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苏卿音四下看了一圈,南边的围墙下一颗枝繁叶茂的白色夹竹桃开得正好。
大概是前两天雨太大的缘故,树下还散落着许多被雨打落的花瓣没来得及打扫,走得近了会发现落花的边缘已经开始氧化泛黄。
修复部的木器组在三楼,此刻大家刚来没多久,正在一边聊天一边打扫昨天下班时没来得及收拾的木屑。
今年刚毕业的吕晓峰开窗的时候往院子里看了一眼,便不由地被吸引了视线。
因为今天气温回升,苏卿音身上穿得不多,一件浅灰色的宽松款毛衣,配上一条同色系的半身长裙,单是看上去就觉得舒服。
因为布料材质轻盈,微风一起,裙摆便随之摇曳。
院子里的人已经走到了围墙边,伸手碰了碰眼前开得最好的那朵夹竹桃,做这一动作时,她的上身不自觉地朝着办公楼的方向微转,吕晓峰看清了她的脸。
“哎哎哎,”他捅了捅他旁边专心扫地的同事,指了指窗外,“快看!”
“看什么?那是谁啊?”
经他们俩这么一闹,屋里其他人也都凑了过来。
“以前没见过,难道是新员工?”
“倒是听说过书画部那边好像要来个新人。”
“不是吧不是吧,这画里走出来的人儿居然是来修画的。”
新员工并不知道自己成了他人话题的中心人物,方才带她来的那位职工已经办好手续回来了,三楼的那几位围观者看到他们果然进了文保部的大楼。
一般来说,并不是进入文物修复部门就能立刻接触到文物的,毕竟文物经不得一点失误。
在正式上手进行修复之前,几乎每位修复师都要先经历三至四年的学徒期。
在这期间,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看着师傅进行修复汲取经验,或是每天重复做着那些最基础的工作,用相当长的时间去做一件简单的事对他们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
比如装裱组的人可能要先调制几个月的浆糊,再比如像苏卿音这样的摹画师,通常要花费几个月甚至于一两年的时间去临摹一根简单的线条。
勾线对摹画师来说几乎算是入门的第一步,也是绝不可缺少的一步。
在此过程中,摹画师通过日复一日的重复性动作慢慢深入中国画的本质,对勾线的微妙之处掌握地越来越深。
从墨的水分、摩擦力到墨的颗粒粗细,再到在什么样的纸上能产生什么样的效果,最终回归到最简单的一根线。
老师傅们的说法是“从一根线看透一个人”。
学徒期的时间根据每个人的天赋不定,有人天赋高些,自然前期的磨炼就短些,对于这些人来说,实际的上手操作更有意义。
苏卿音的国画是从小跟着z大的美术系老教授学的,虽说家里一直只把这当成一个业余爱好,从未想过让她靠着这个吃饭。
但在经年累月的专业教导和她自己的认真研习下,其实她在这方面的专业能力并不输任何一个美院的毕业生。
加之她比一般的美术生多出来了四年的考古学教育,所以算上实习的那一年,接触修复工作两年多的时候,她就已经陆陆续续参与到了z市博物馆书画的实际修复工作当中了。
去年年初,z市博物馆启动了焦秉贞仕女图册的临摹修复项目。
图册共12页,苏卿音的师傅负责其中八页,余下的四页分给了在他看来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苏卿音,这也算是她学徒生涯正式结束的标志。
s市博物馆的摹画组比之前的z市大一点,z市到最后就只剩了苏卿音和她师傅,而这里除了苏卿音外,还有两位五十多岁的师傅和两个毕业不到一年的学徒,可以说是规模十分可观了,毕竟摹画的需求量不像其他组别那样多。
她已经出师了,手艺这东西都是共通的,不存在什么地域或是单位不同的标准,所以即使换了新单位,她也是可以独立做工的,不必再跟着师傅学了。
当然,新人已经有人带了,自是也用不到她了,而且她的资历也还没到可以帮着带新人的地步。
摹画组已经占据了三楼的两个房间,苏卿音的工作室是上个月刚布置好的,就在那两间房的旁边,稍微小了一点,不过一个人用刚刚好。
见过新同事后,她上去看了一圈,对工作环境很满意,一个人的话会更安静,不容易被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