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正是好天气,皇后精神也好。我伸着头看着马车后面的行进宫人,浩浩荡荡宛如一条巨龙。我们走的是一条偏路,沿线的官道驿站全部清空,所以一路上只有山水树林,鸟语花香。
“娘娘,咱们什么时候能到云州?”我闲闲问道。
“怎么也得三五天吧。”皇后神色较好,掀开窗幔的一角,痴痴地望着外面碧蓝的天空,叹了口气,“我好久都没见着这么蓝的天了。”
她说的是‘我’而不是本宫。
我想起还在御花园的苏姨娘,临走也没来得及与她道别。不过也好,起码孝桢不会总是三天两日的去找她麻烦。
车队走走停停,我侧着耳朵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很是熟悉。
这婉转的歌声也勾住了皇后的耳朵,她放下窗幔,问道,“这可是有人在唱歌?”
我仔细听了一会儿,回道,“大概是哪宫娘娘心情好些哼的曲子吧。”
皇后随着音调手指在绣凤金丝长棉袍上微微地打着拍子,道,“唱的是好。”
我早就听出这是玲珑唱的《桃花曲》,她与我隔着很远,但我每个字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与我心有灵犀,因为这条路与我们当初去景北山时的情景实在太相似了。
我不禁触手碰了一下特意戴在发间的那根玲珑钗。
玲珑钗还在,那根如意不知还在否。
这样走了一路,虽然行进速度不快,但到傍晚已经人困马乏,于是停车在沿路的一个驿站,虽然不大,但充沛粮草已经绰绰有余。
这个驿站是专门为皇室出行而设,沿路还有很多。所以建的比较富丽堂皇。
房间不多,所以,除去主子们住的地方,宫人们分为三拨,女子一拨,侍卫一拨,太监一拨。
我侍奉着皇后住下,伺候好晚膳,她便让我早些歇息。
我谢恩刚刚出门走到院子里,一个白衣身影便走到我身边。
“给祁嫔娘娘请安。”我规矩行礼,毕竟院子里还有很多眼睛在看着。
她扶我起来,小声道,“今晚来我房间睡吧。”
我摇摇头,“那可不行,总是有人看着呢。”
她叹了口气,眼光落到我发间的那根钗上,眼角眉梢的笑笑,“好,那你自己小心些。”
说完便慢慢走进月色之中,我望着她的背景出神。
早回去也是跟一些不认识的宫女同床共枕,还不如在这月下好好赏月。我坐在青石阶上,仰头看月。
“徐姑娘!”歌晨一声打破我的眼光,她从远处匆匆跑来。
“怎么了?”我扶住她,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她焦虑的指指不远处的马厩,“方才,我看见沐贵人正在教训一个宫女。”
我心道,这个黄毛丫头又在兴风作浪了。我安慰她道,“算了,主子教训奴才,咱们不好管这事。”
“可是,刚才那个宫女,看着像是姑娘御香坊里的人。”她补充道。
珂离!我心下一惊,赶紧站起来往马厩那边跑去。
能安顿一行马的马厩很长很长,又是黑夜,我转了片刻钟才找到马厩的尽头。
尽头,两个宫女点着灯笼,把昏黄的马厩照的明亮。中间围着两个人,一个便是珂离,而她对面站着的就是正在兴风作浪的沐贵人。
她绽开一个骄纵的笑容,扬起手便是狠狠的一马鞭打在珂离的胳膊上,清脆的声音略带着残暴响彻整个马厩。
在她正想落下一鞭时,我几步冲上去,一只手扼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把脸色惨白的珂离拉到我的身后。
我稍稍使劲,沐贵人手上的马鞭立刻掉落。
“你想干什么!”在她还没张嘴问我之前,我先大声问她。
她不怒反笑,往后退了两步,道,“你这个宫女怎么这么多事儿,不让本宫打你就算了,还不让本宫打旁人。”
我回头看看珂离,她隐忍的冲着我笑了一下,“姑娘,我没事。”她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胳膊,趁着宫女打着的灯笼,衣衫上的棉絮已经被打开了花,白色的棉花上还沾着点点溢出来的血迹。
我心疼不已,我扶着她往后站了站,忍住气的问眼前的沐贵人,“珂离做错了什么,你要打她?”
她笑着问道,“怎么这么没大没小,连起码的尊称都不用了是吗?”她摆摆手,脸上带着胜利者的骄傲,道,“罢了,本宫就告诉你,这个狗奴才方才下车的时候踩了本宫的鞋子,本宫只是在教她规矩而已。”
我越听越气,双手攥拳,指甲掐进肉里,“你是把对我的气都发在了她的身上是吗?”
她看看周围无人,哈哈大笑,彻底撕去她的面具,贴近我道,“没错。我打不到你,还不信打不着一个奴才。”她小声在我耳边道,“珂离算一个,对了,那个内务府叫歌晨的小丫头貌似也不错。”
我深吸了一口气,实在忍无可忍了,珂离看出我的样子,伸手牵住我的手,小声道,“姑娘,忍下来就好,咱们走吧。”
我回头道,“不能总是忍着。以后她还会变本加厉对你的。”我抬手扬去珂离牵我的胳膊,回头看着幸灾乐祸的沐贵人,道,“虽然我从没说过,但是,我曾经救过你一命,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若是以后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第二次,我曾经救过你,也可以同样让你消失。”我每一个字都咬的很重,也是从心里发誓。
沐贵人哈哈大笑,“真是威风呐,好,今晚就到这里,本宫累了,要去歇着了。”
她带着两个宫女耀武扬威的从我面前走过,脚上掠过的灰尘吹进我的眼睛。
她走后,我扶着珂离往回走。一直走到寝殿门口才停住。里面吱吱呀呀的全是宫女的声音,仅是在门外听着便觉得烦躁,我便先跟珂离坐在不远的青石板上歇息。
“怎么样啊?还流血吗?”我伸手去碰她的伤口,却摸到微湿的一道口子。我顿时没了主意,恨恨的打了自己一下,“都怪我,要是当初没有那么争强好胜,今日她也就不会这么死缠烂打了……”我默默地落着眼泪。
珂离微笑的安慰我,“没事姑娘,就几鞭子而已。”
我看着她那惨白的脸色,也是,珂离一进宫便是御香坊的宫人,只在坊里做事,风吹不着雨打不着,怎会受过这样的委屈。可是眼下我能找谁去帮忙呢,皇后已经睡下了,要是去找玲珑又怕把事情给闹大,以后说不准沐贵人还会出什么阴招。
“珂离……你等等,我去找些水给你清洗一下。”我刚想起身,眼前走过来一个宫女,是方才跟着沐贵的宫女。
我立刻站起来,问道,“你来做什么?”
那宫女不敢多言,讪讪的递给我一个瓶子道,“沐贵人让奴婢把这金疮药送来给姑娘,说这是上次祁嫔娘娘赏给贵人的那瓶,贵人说这叫有来有往。”说完,赶紧走开了。
“有来有往?”我冷哼一声,正想着把瓶子扔了,珂离一把拽住我,“姑娘,好歹先用了吧,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对对对。”我赶忙坐到珂离身边帮她抹药,一边抹一边道,“以后你离她远些,下了车就来找我。”
她点点头,眼神中有些叹息,像是为我担忧之后的路不好走似的。
第二日,又是一日晴天。
“这天气越发的好了,定是能赶在初雪之前到了。”皇后心情也大好。
“是。”我全部心思都只想着昨晚的事情,皇后跟我说什么话我也只是迎合的应着。
不一会,一个小公公上前在车一边传话道,“启禀皇后娘娘,前面探路的侍卫来报,往前两百里路没有驿站,所以今日中午只能屈就娘娘原地停车用膳了。”
皇后大度的挥挥手,“好的。”
正午时分,一行车马停下来,我跳下马车,看看只见头不见尾的车队,这可怎么保护珂离呢。
侍卫们早就摆好桌椅碗筷,虽是在乡野驿道,却仍是分毫不差的精致。
太后皇后与冯贵妃虞妃一桌,其余妃子公主一席。侍卫总管,太医,史官坐一席,而许浅良便是那一席主座。除了像我一样侍奉的,其他宫人原地歇息,御膳房送饭。
我站在皇后身后,三桌宴席皆是精致。
冯贵妃一脸不情愿的坐在席间,小声道,“这些探路的侍卫真是无用……”
她的言下之意很是明确,但没人敢说话。孝桢却拿起筷子放到嘴里一块东坡肉,淡淡道,“哀家觉得在这乡野驿道吃饭也别有一番风味呢。”
孝桢说话,自然是戳着了冯贵妃不敢多言,只好规矩的吃着自己手边的小菜。
“母后说的是。”皇后道,“这平日在宫中定是无法听着鸟鸣看着碧空吃饭的。”
她们一边吃着一边谈论着别的,我的目光却放在了身后的另一席上。
许夫人与玲珑相对而坐,我心中蓦然发凉,下意识看了一眼许浅良,他也心灵相通的看着她们两个。
好在许夫人并没有抬头看她,只是低着头与身边的南烛说着话。偶尔抿嘴笑笑。
我紧紧盯着她们的方向,一刻也不敢松懈。但突然的一声尖叫让所有人的眼光转向那边。
果不其然沐贵人湿了一身的菜汤,她忽的一下站起来。她身后站着的歌晨一脸惶恐。
“怎么了?”皇后问道。
沐贵人一脸委屈的看着皇后道,“方才内务府的小丫头碰倒了臣妾的菜汤……”
“怎么这么不小心?”皇后只是嘴上道,却没想着仔细解决,吩咐沐贵人身边的宫女道,“快,扶你家主子回车上收拾一下。”
沐贵人却道,“臣妾不碍事。”说完走到歌晨面前,一副诡计得逞的样子,扬手便是狠狠的一巴掌落在歌晨脸上。她脸上顿时便浮起一层清晰的手掌红印。歌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敢哭,只是隐隐啜泣的跪了下去。
我简直要被她气到顶点了。我知道她又是做给我看的,我暗暗攥紧拳头,逼着自己再忍片刻。
“沐贵人。你在做什么。”皇后厌烦的看着她,道,“看不见大家都在吃饭吗,要教训下人也要分场合和时间。”
孝桢阁下筷子,站起身来,附上邓长柏的手背道,“这里太吵了坏了哀家的兴致。”说罢往车的方向走。
许夫人也起身告辞,随着太后一起走了。
皇后一脸无奈的看着沐贵人,叹道,“不懂规矩。”
“可是……”沐贵人一脸无辜的样子,刚想辨别却让虞妃的一个眼神打压了下去。
她抬起头狠狠的看了我一眼。
用完膳之后,宫人们在收拾碗筷。皇后娘娘在车里卧下小憩,我便快步找到歌晨。
她脸上还浮着一层红印,眼睛肿的和核桃一般,声音隐隐绰绰。
我递给她一盒芦荟胶,“抹抹就好。”
她看了我一眼,用一种无奈甚至怨怼的眼光,只是一眼,便像让我落入寒渊一样自责。
到了傍晚时分,娘娘们都去驿站的茶楼说话,唯独缺了沐贵人。我跟皇后请了个空闲,自己慌忙溜出来寻她。
果不其然,围着驿站的院子绕了一圈,便看见她站在月光下,盛气凌人的训斥着什么。而离她不远的地方,一块冰凉的玉石板上,是穿的单薄跪在上面的歌晨。
我冲上前去,一把扶起歌晨,她已经无法自己站直,双腿动的麻木。
我深吸口气,先把歌晨扶到驿道边的树根下坐好,然后走到沐贵人的面前,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用她中午打歌晨的相同的姿势,扬起手就是一巴掌落在她的脸上。
在场的人都被我这突然的举动震惊。我丝毫没有想到后果会是什么,只是实在忍受不了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她更是木讷,被我打得愣了,伸手捂上自己的脸颊。
我更加靠近她,我语速放慢,一字一顿狠狠的道,“你对我怎样没关系,但是以后你再敢她们一根手指头,我一定会让你十倍偿还!”
我转过身正想扶起歌晨,沐贵人才反应过来,顾不上哭,拽着身边的宫女,道,“快!抓住她!”
身边的两个宫女有些怯懦的放下手上的灯笼,在我身后不知怎样下手。
我不理睬她们,扶起歌晨哆嗦的身子,一步一步的离开。
只剩下沐贵人发狠的眼光落在我的身上。我知道,这次是真的逃不开了。
第三日的行程大概下午便可以到达云州,从驿道转到云州繁华路径。所以娘娘们都盛装打扮,相当于出巡的样子。
我每日仍是会给孝桢送我特制的香粉,她的身子只看面色仿佛更润些,但身子底却能感受着越发的薄了。
正午时分,我们在云州巡抚府邸用膳。
整个府邸雕梁画栋。孝桢看着喜欢,便决定停车歇半日再赶路。
下午,巡抚夫人带着娘娘公主们去了自家的戏台,请了云州城里最好的戏班。也有不喜欢听戏的女子,便三三两两带着宫人们四处逛逛。
我也不喜欢看戏,便趁着娘娘看的精彩,偷偷溜出来喘口气。
玲珑恰好带着几个宫人转到戏台这边,见我一个人,便屏退宫人,坐在戏园子后门的赤红柱子边跟我说话。
“昨天可真是悬。”我赶紧提醒她,“以后你还是与许夫人保持些距离,万一让她看见就坏了。”
“时间都这么长了,她还能记得么。”
我叹口气,“还是小心些较好。”
“沐贵人最近没找你麻烦吧。”她问道,“她昨天吃饭时候打的那个小宫女是冲你的是么。”
我点点头,坦白道,“自从上次再次遇见她,加上你帮我出了口气,她越发猖狂,不找我的麻烦,却偏偏对我身边的人下手。”
“我说昨日她为何故意碰倒菜汤诬陷给那个姑娘。”玲珑问,“那你呢?”
我摇摇头,“估计她不会就这样算了。”我荡着双腿,闲适地看着已经隐隐发暗的天空,道,“看样子,初雪就快来了呢。”
玲珑不说话,我低眼看她的眼神却看到远处廊桥下的湖水轻盈的映着一对璧人的模样。
玲珑问道,“听说,皇上已经赐婚了。”
我点点头,毫不避讳的望着远处许浅良与南烛的样子,“有一段时间了,年后便成亲。”
我说的云淡风轻,没有一丝感情,玲珑看了我一眼,随手抚上我的手背。
她的手心冰凉,甚至还需要汲取我的体温。我侧目问她,“生病了吗?怎么这样冷。”
她看向我道,“方才巡街的时候,我好像看见……乔山了。”
“什么!”我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乔大哥……在哪里?”
她摇摇头,“在人群中,没看真切。”她微微皱眉,“但愿不是。”
晚饭的时候,在巡抚府邸最大的楼里,很大的圆桌上只是娘娘公主的女子。太后与许夫人跟巡抚一行在别处用膳。
皇后在主位,简单说了几句话,却留意到一处空位,问道,“沐贵人呢?怎么没来?”
虞妃眼神一闪,回道,“她身子不适,兴许睡下了吧。”
话音未落,沐贵人姗姗来迟,进门行礼,头低的极低。
皇后有些微微生气,问道,“不是身子不适吗,为何不在房里休息?”
沐贵人欠身,没有说话。
皇后见她态度还好,不愿多说,“快,入座吧。”见她一直低着头,便问了一句,“沐贵人的脸怎么了?”
“回娘娘,臣妾没事。”她声音极小,像是隐忍着极大的委屈。
“抬起脸来让本宫瞧瞧。”皇后唤道。
沐贵人微微抬起头,左脸已经清晰的浮起很大的红印,甚至还能看到隐隐的血丝。我心道不好,她定是要开始反击了。
在座的都倒吸了一口气,皇后也有些吃惊,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沐贵人低低头道,“臣妾不小心……摔得。”
“摔能摔成这个样子吗?”皇后问道,“说出来,本宫给你做主。”
沐贵人一听皇后说这话了,赶忙起身跪下,拭着眼泪,什么话也不说。
见这样子,我倒不如自己认了干脆。于是往后退了两步,也盈盈跪了下来。主动道,“回娘娘。是奴婢干的。”
皇后一见是我,大惊道,“怎么回事!一五一十的跟本宫说明白。”
我低头道,“昨日沐贵人诬陷内务府的宫女碰倒她的菜汤,洒了贵人一身,后来,奴婢看不过眼才犯下了大错。”
皇后眼光冷冷地看着我,充满了些许的失望,“徐谨安,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家有家法,宫有宫规,以下犯上,你的脑袋还能保得住么!”
一听皇后开口,在座的公主娘娘都开始劝道,沐贵人更加肆无忌惮的哭个不停。
玲珑开口劝道,“娘娘,徐姑娘纵然有错,但实在罪不至死,毕竟是沐贵人有错在先。”
虞妃也打着圆场,“就是,这些姑娘进宫都没多长时间,血气方刚的小性子总是有的。”
皇后听着在座的七嘴八舌的劝解,瞪了我一眼,道,“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她问道还跪着的沐贵人,“怎样发落就你来决定吧。本宫绝不包庇她一分一毫。”
我暗暗攥紧拳头,心中暗喜,还好这次不会再牵连到别人。
她哭得越发可怜,“臣妾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呀,娘娘让你说你就说呗。”冯贵妃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全场的目光皆放在她的头上,沐贵人一边支离破碎的哭着,一边道,“即使如此,那请娘娘依着规矩办就好。”
我自然知道规矩是什么,女子去掉所有的指甲,赶出宫门。
玲珑拍案而起,硬声道,“沐贵人,那若是依着规矩处置徐姑娘,那是不是也应该按着规矩处置一下你诬陷的罪呢!”
皇后沉默不语。
南烛起身,走到皇后身边,道,“徐姑娘毕竟不是一般的宫女,这样的责罚有些重了。”
我从没想过南烛会主动帮我说话。
皇后看着窗外已经开始飘起的雪花,淡淡道,“还没到孔雀城,初雪就来了。”她眉心一定,冷气的对她脚下的我道,“滚到园子里罚跪一个晚上,三日不得吃饭!”
我知道她已经对我宽容了许多,我盈盈拜下去,“多谢娘娘。”
初雪很美,一片片的落雪洒在我的发间,我走到府中最宽敞的地方跪下,上面铺的乳白色大理石已经沾上薄雪而微微罚滑。
我看着在黑夜的映衬下,雪花的反转飘动。随着自己的性子,享受着在空中的每一刻。耳畔是隐约听着的云州城的繁华喧嚣。可我身处的此刻却是寂静无声。
不一会,珂离抱着我的桃粉色珊瑚披风从远处跑来,一路跌跌呛呛滑到我面前,一手把披风给我披上,却被我挡掉。
“姑娘。你只穿着薄薄的一层,怎么能熬过这么一晚呢!”她音色抖颤,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要是谨荣少爷在的话就好了……”
我笑着摇摇头,问道,“歌晨的膝盖可好些了?”
“您自己的膝盖都快冻伤了还惦记着旁人的。”
我揉揉她的胳膊,“我真没事。你快回去照顾歌晨吧,眼看着这雪越下越大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暖炉递给我,“这是方才祁嫔娘娘让奴婢给姑娘的,她说,罚跪却没说不让捧暖炉。”
我笑笑,这时候也就她这样关心我了。我推搡了珂离一把,“你快些走吧,暖炉搁着就行。”
“奴婢不走。”她从我身边坐下,坐下惊觉原来地上如此的冰凉,“姑娘……怎么这么冷!”
我呼出一大口气,“你什么时候跟珂洛一样絮絮叨叨了,跪久了就适应了。我命令你不准在这里陪我,万一你也病倒了,谁来照顾我们俩呀。”
她想了片刻,站起来道,“披风呢?还给您留着么?”
我摆摆手,“不用了,省的一会沐贵人又有新主意害我了。”
她点点头,道,“那明早奴婢来接您。”
我实在没有力气跟她说话了,只能强挤出一个微笑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我迷迷糊糊的跪了许久,从开始像是冰渣子扎进膝盖到现在已经完全麻木,分不清哪里是腿哪里是雪。薄薄的一层衬裤仿佛已经与冰凉的大理石地面融为了一体。
我睁开眼睛望着四周,大雪堆积的已然很厚一层,娘娘们下榻的楼也都已经光线黯然,她们都已经睡下了,那是什么时辰了,离天亮还有多久。
正当我将将闭上眼睛的时候,一个身影伴着一阵好闻的香气像风一般吹近了我,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件厚实的鬃绒披风已然落在我的身上。
我模糊的视线看不清楚许浅良的表情,只能隐隐听见他在洛里啰嗦的说了许多。他侧身在我身边坐下,我无力伸手去推他,却被他一个力道把头按在他的肩头。
我意识逐渐抽离,他的样子逐渐与白雪皑皑融为一片模糊,他的声音也淹没在寂静里。只有那件厚重的披风溢出体温包裹着我的皮肤,融化冰雪,清香淡雅的化鸢香包围着我的鼻尖,分不清逃不开。
总是想起第一次问起,是在许府门前的瓦红色院墙外。
“你今天又用了化鸢香。”
少年抬袖闻了一下本就清雅难辨的香气,问道,“你属狗的吗?”
然而这是第三次被这样好闻的气味包围。一次是在御花园的废弃小楼里,她倚靠着他过了一晚。而再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大约是景北山上,看着刘崇房门紧锁,她被他拥入怀里。
仅此三次,虽然不说,却始终记着。
这样的雪夜,只可惜我睁不开眼睛,否则应该很美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