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仿佛提起了公公的兴趣，他稍微走了慢些，跟我差不多平齐，跟我津津乐道，“不知道吧，咱们太后娘娘最喜欢的便是这婷婷的海棠树，每株树苗都是先从太后娘娘的宫里栽好了才移到外面来的。”
我抬头扫视了一下，果真，这里的海棠都是名贵品种，即使最差的也是我在徐府不曾见过的。
这里的香气四溢，如果我不仔细闻，确是闻不到刚才经过时的枯草气味。
“对了。”我唤住公公，问道，“那…公公可知道起风楼的所在？”
他明显神色有些惊异，挑着眉头看我，“您不对前朝大殿感兴趣，却偏偏问起了废妃的住所。”
我知道说的有些多了，事情还得一点点慢慢来。
“只是好奇罢了。”我形色不改，编个谎话圆过去，“这废妃原是我母亲的旁系姐妹，谁晓得落了如此下场，按理说，还该叫她声姨娘呢……”
公公转过头去，估计是当真了，思量了一下，还是告诉了我，“就在后宫的西南角上。”
“谢谢公公。”我的心情喜于言表，忙从袖子拿出一锭银子悄悄扔到前面的石子路上，佯装吃惊的叫道，“公公快看。”
小公公这些伎俩都见怪不怪了，我忙低身捡起递给他，环视周围，道，“这附近没有旁人，拾了的就交给公公处理吧。”
他深思着看了我一眼，收起银子，微笑着行礼，“以后还请小姐多多照应。”
他一扬手，指着面前的三层围楼道，“咱们到了。”
虽然我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这里的严谨分化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内务府之大我无法揣测，进来之后我只能保全自己再谋他事。
我七拐八拐才跟着宫女找到了御香坊。
只有不大的二层小楼，跟我在徐府住着的小楼差不多，因为要负责后宫的香料，所以安排的格外雅致。
我站在门外，已经有人通报，楼里正在忙活的宫女奴才都出来迎接。
内务府不知是负责哪个工作的姑姑介绍，“这位就是新来的官女，你们以后要听姑娘的。”
“是。”她们都低着头应着，偶尔几个稍稍抬眼看我一下。
帮忙介绍完，姑姑跟我行礼便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楼里只剩下我跟她们。她们站成一排，而我一个人站在她们面前，显得我有些格格不入。
我轻咳了一声打破这份平静。
还没等我说话，一个识眼色的小太监便匆匆跑开，当我正奇怪他怎么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时，他又一溜烟跑了回来，双手呈上一碗百合粥。
“姑娘，尝尝吧，新熬的。”他笑着看着我的表情，好像准备好接受我的夸奖。
我接过粥，然后又放了回桌子上，问道，“你叫什么？”
“奴才小喜子。”他还是舔着脸笑着回道，丝毫不怕生。
“好。刚才做的好。”我顺着他的表情满足他，从袖中取出一小锭银子给他，“赏你的。”
“谢谢姑娘。”他双手接过，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正在这时，站好的一排人里有些低声的嘲讽刺耳的传入我的耳朵，一个声音骂道，“只会拍马屁的东西。”
原来都是面和心不合。我心里暗笑了一下。
“刚才是谁在说话，站出来。”我问道。
我这样一问，他们之中左看右看，无人应答。小喜子跳脚地指着站在最右边的另一个小太监回道，“就是他！就是他！”
我走到那个太监跟前，他长了一张眉清目秀的脸，要不是成了太监，放在宫外定又是另一个潘安。
“你叫什么？”我柔声问道。
“他是小庆子。”没等他说话，站在我一旁的小喜子先开口回答我。引来一片白眼朝他而去。
我摆摆手，示意他回到原位，又看着小庆子，平静问他，“你为什么骂小喜子？”
“他就该骂。”小庆子瞅了身边的小喜子一眼。
“哦？那你是不是觉得我赏他赏错了？”我越来越觉得这里仅有的两个太监之间有意思，也想着趁机提升一下自己的威信。
他抬眼看了我一下，对上我善意的目光方又缩了回去，不作回答。
“我在问你话呢。”虽然加重声音，但语气已经留下了余地。
小庆子给我行了一个礼，“姑娘，我现在要去给绿时公主送香膏去了，时辰不能耽搁了。”
好吧，有意躲我，他一定觉得我是一个喜欢溜须拍马的人。我不加解释，让开半个身子，淡淡道，“去吧。”
看着小庆子离开的背影，我才重新打量起其他的宫女，仅仅三人，却各有特色。
她们低着头，都不吭声。我从怀里取出从家带来的三个镯子一一发给她们。她们受宠若惊，连忙行礼道谢。
我又挨个扶起来，“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比我年纪大，所以以后还得你们照顾着我呢。”
我又询问了她们的名字，分别是珂琳，珂离，珂洛。
走了一天，我已经筋疲力尽，选了珂琳带我去找我的房间，剩余的嘱托两句便让她们各自散了。
房间不大，但跟整个御香坊的装饰相得益彰，想必离任的那个官女也是一个风雅之人。但屋里充满着各种香料，痒的我鼻子难受。
“珂琳。”我叫住刚想离开的她，“能帮我把这个屋子周边的香料搬到楼下吗？”
“好。”她腼腆应下。说着麻利地整理着屋里的香炉香烛。
我用手指轻拭了一下小圆凳，上面安静无灰我才坐下。“你们的名字都是珂字辈的？”一边无心问着，一边揉着自己发酸的膝盖。
不想到我的话刚刚出嘴，珂琳手上正在整理的香薰瓶“啪”的一声打碎了，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望着我，生怕我会生气。
我走上前去，扶起正在捡拾碎片的珂琳，带着包涵的微笑道，“你先回去吧，这些事情我来就好。”
“可是……”她眼神有些怯懦，但在我眼里表现的很明显。她站在原地拽着衣角，没有走的意思。
“回去吧。真没事。”我宽慰的拍拍她的肩头。
在我的再三劝说下，珂琳看了一眼地上的残渣，离开了。
我虽然嘴上说没事，但被打碎的气味不断涌向我的鼻尖，刺得我难受，我不禁有些奇怪，这分明是金额香的气味，可我在清扫粉末的时候，原本精炼的褐色却是掺有一丝白粉，我闭着眼仔细闻到的确金额香里掺了一抹苦涩的气味。
我正在皱着眉头细想时，房门被小声的敲响了。
我坐回远处，一边点上几支蜡烛，一边应道，“进来吧。”
推门进来的是小喜子，他还是一副巴结的表情，弯着半个身子站好。
放在平日，这样的人我是打心眼里不喜欢，但如今，还得暂且应付着。我一边用银针挑着烛花，一边问道，“有事吗？”
小喜子望了一眼在角落没有扫干净的粉末，答道，“我是来跟姑娘说事情的。”
“说。”我只是听着，并不抬眼看他，手上还是忙着自己的事情。
小喜子小心翼翼的回答，语气里还带着些窃喜，“方才小庆子去给绿时公主送香的时候，竟然把点着的香烛给碰倒了。”他一挑眉，面部表情让我想起了当年胡姨偷听别家传言的样子。他接着道，“您猜怎么着，蜡烛边上就是桂花油，那火大的哟，差点没把宫殿给烧着了……”
他越演越夸张，眉飞色舞的样子让我觉得好笑。这样子的小喜子如果扮上妆上台唱戏，一定是京城第一丑角。
“那小庆子呢？”我问道，好笑虽好笑，但事情在台面上也该做做样子。
他一指楼下，又问道，“要我把他给您叫上来吗？”
我点点头，原本的困意也被闹得烟消云散了。想起角落还有些碎末，连忙叫住要走的小喜子，“你去把那堆收拾了。”
他忙应下，拿起扫帚便麻利地干好，然后跟我行礼退下。
要是他不是一个处处嚼舌根的奴才话，凭他的做事能力，一定有很大用处。
我才回想起他刚才说的，舒了一口气，小庆子已经回来楼下，说明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小喜子一直在我耳边嗡嗡，吵得头疼。我揉揉太阳穴。
不过一会，小庆子进来了。没带什么表情，规矩行礼。
他不直视我，相比起刚才的见面，这次的他确实显得很狼狈。
“没事吧？”我问道。
他只是缓缓的摇摇头，像听我说也像在出神发愣。
长的英俊就是讨人欢心，我没想训他，走上前往他手里塞了两锭银子，比之前赏小喜子的还多一锭。
他还是没什么变化，淡淡道了一声谢。
我顺着长柜子一路抚摸那些装着香料的瓶瓶罐罐，道，“一锭是刚才见面时未给你的见面礼，另一锭是给你赔烧坏的东西的。”
“谢谢。”他再一次道谢，但语气依旧坚硬。
“你烧坏了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别的，那一瞬间我只看他的背影便觉得一定发生过什么。
“一扇门帘。”他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出四个字。
好，他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他，“哦。那一锭银子够赔了。”我背着手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