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当即面色一变,想到了什么。
伸出手指在老人脖颈处摸了一下,已经没丝毫跳动了。
这是……活活胀死了。
他此前听说过,人要是饿的久了,猛然大吃一顿,会直接把人胀死。
可那也只是听说。
这……头一回见。
若死放在后世,这弄不好他还要赔一笔钱。
若是这老人还有亲戚什么的,要告他的话。
“小花,你爷爷撑死了……”
徐元几乎是鼓足勇气说了句。
他这辈子,说话还从未如此艰难过。
七八岁的孩子,骤然没了爷爷。
他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
“爷爷……爷爷……”
小花顿时扑在老人的身边,嚎啕大哭。
老人的身体已经僵硬了,但是他的眼睛,却定定的看着徐元。
死不瞑目……
徐元当即说道,“老爹,你放心的去吧,以后我拿小花当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看待。”
“永远都不会饿着。”
老人的眼睛这才合上了。
“爷爷……”
小花哭的撕心裂肺。
曹文龙看的不忍心,直接别过了头。
徐元没有阻拦,蹲在旁边就这么看着。
对于这个皮包骨的老人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逃荒的路上,每天都有人死去。
这不过是一个缩影罢了。
但对于小花来说,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小花足足哭了半个时辰,路过的人成百上千,但没有任何人多看一眼。
他们已经麻木了。
已经哭的没了眼泪的小花,给爷爷整理了衣衫。
一双小手,开始在干涸的地上刨土。
她要把爷爷就地掩埋了。
“文龙!”
徐元喊了一声,曹文龙当即和十几个随从一起动手。
这比起大多数直接死于荒野,无人管顾的要体面了许多。
“走吧,小花。”
“从此以后,你就跟着哥,让你有吃有喝。”
徐元蹲下身子,抱起了小花,然后翻身上马,继续往前走去。
他心底,已经对三秦的官场,怒火滔天了。
都说官员不把灾民当人看。
可在这里,就是正常的百姓,他们也不当人看啊。
沿途,他们看到了越来越多的灾民。
行过四五十里之后,不但树干是白的,所过之处,连地面也是白的……
“大人,你看前面,有好多大肚子的人躺着不动。”
“这个时候,出来逃荒,还带……”
曹文龙想说,这出来逃荒,难道还行男女之事,竟然有人在逃荒路上,肚子都挺起来了。
可总觉的这话当着徐元的面说,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啊。
毕竟他的这位顶头上司,裆里没货啊。
当然,他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那些大肚子的,是吃了观音土。”
“观音土不消化。”
“我和爷爷一直往前赶,就是为了吃前面的草根、树皮。”
不等徐元开口,小花脆生生的说道。
“啊……”
曹文龙一干人,顿时面色大骇。
他们从未想过,灾民会吃土充饥。
且这玩意光吃不拉,会死人的。
徐元心底也是一声哀叹。
后世经常有句形容贫穷的台词,“穷到吃土”。
这吃观音土,可是真正的吃土。
不过,吃了会死。
不过,这哪到哪儿啊。
吃观音土,至少说明灾民还没饿的失去理智,没有易子相食。
“这官府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让灾民饿死吗?”
曹文龙恨恨的说了一句。
“这世上,当官的只为了头顶的帽子和白花花的银子。”
“真正为民办事的,不过是凤毛麟角。”
“金仓和谈来贵那样的,都是个例。”
徐元缓缓说了一句。
他现在担心的,不只是灾情。
还有那个李大成的队伍……
“哦。”
“大人,天黑之前,能赶到陈仓,要不要让知府来见您?”
曹文龙道。
这官场的事情,他大多都不懂。
若是说带兵打仗的事情,或许他能侃侃而谈。
“不用,直接到长安。”
“三秦十个州府,要是都走一遍,根本来不及。”
“这赈灾粮下来的风声,想必早就传到长安了。”
“这各地知府,应该此刻就在长安。”
“除非他不想发这笔赈灾粮的横财了。”
就徐元对贪官的了解,哪怕是治下百姓都死绝。
也阻挡不了他们捞银子的步伐。
……
三秦边界,巡抚马长空和一干亲信官员盯着烈日,等着大半天,终于是看到了浩浩荡荡等粮车。
当即整理了衣冠,快步走上前去,高声道,“下官三秦巡抚马长空和属下官员,拜见元公公!”
说罢,抱拳深深一躬。
他没见过徐元,只知道是个年轻太监。
看当先的马上庞暖,以为就是徐元。
“呵呵呵,各位大人快免礼。”
“元公公已经先行入三秦了。”
这超规格的礼遇,差点儿给庞暖整不会了。
我就是个跟班,别当真啊……
“啊……”
马长空当即面色一僵。
心里暗叫不好。
按照他原来的计划,他会选择一条灾民相对少的官道。
要让都城来的元公公看到灾民,但是又不能看到四处都是灾民的惨状。
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不然,这问起来,不好说啊。
灾情是灾情,逃荒是逃荒,但饿死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想这么多了,一拱手道,“辛苦上差了。”
“我们三秦的官员和百姓,都在眼巴巴的等着赈灾粮呢。”
“这粮食到了,我们的心里,也就稍稍放心了一些。”
“本官让人陪上差一起护送粮车,本官还有诸多的赈灾事物需要处理,失礼了,失礼了啊!”
说罢,给几个亲信随从使了个眼色。
带领一众知府匆匆去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赶在徐元前面,布置一番。
至少说明,他是在竭力为灾民做事儿的。
庞暖也不拦着,他的级别,距离巡抚太遥远了。
人家能跟他说几句,就已经算是看得起他了。
留下的亲信,无非就是看着一路把粮食送到巡抚衙门。
无可厚非。
“大人,那元公公会去哪里?”
“这个时候,我们去哪找?”
马长空的头号信心腹服陈仓知府张廷芳道。
“不用去找,他会到长安找我们的。”
“眼下,必须赶快回去,把粥场支起来,好给那太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