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木府。
后庭詹馆,居问道坐在蒲团之上,面朝着馆中供奉的天皇地奇四个大字,手中的双股剑微微发抖,他面色沉静,不像是被什么事情阻隔一般,可是他内心仍有惶恐,像是等待死亡一般,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有很多的事情都已经到了一种不能说开的地步,就像是居问道一直都相信自己的师父穆冉博一般,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有些不再相信穆冉博了,从白历农的死开始,居问道就已经开始犹豫了,人啊,一旦出现了犹豫,一旦出现了紧张和无奈的神情的时候,接下来他需要面对的那可能就是死一般的痛苦了。
居问道一直都是这样的,自岳星与寻眉闹事的半月之后,师父仍旧没有出关,北木府一切大小事务都由朱大同一人掌控,只是因为自己帮了小师妹说一句公道话,便被朱大同关在此处,等候师父出来发落。
可是除了半月之后的天山一战,师父会出来吗?
居问道摇了摇头。
白历农算得上是他们师兄弟中最为听话的一个了,不论师父说什么,他都会一一照做的,不管是与喇嘛山的大魔头交易童男童女的心脏,或者是与朝廷交易货币捕杀造反逆贼,他都会第一个冲在前面,只不过这一次,明知道师父是让他去送死,来换得前来决战的人气机不稳这么一点点的胜算,他都毫不犹豫的拿着那封书信前往金顶寺。
大道有佳,谁人都知道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像极了师父这样的人物,已经有了未卜先知的本事了,只不过比较模糊,有的时候需要自己去猜测,去猜测这里面的内容究竟是什么,猜测卜卦的内容,猜测所有的东西,那一次的事情就是穆冉博猜测到了一定的东西,才会出现这样子的事情的。
哼!既然猜测到了有人前来挑战,而且还猜测到了这个人的本事不在黎定安之下,若是居问道自己安排,那么一定是接战,并且还是那种硬扛下来的,可是师父这一手操作实在是让居问道非常的不理解,毕竟就算是居问道离开了,就算是整个北木府没有人了,自己的弟子也好,朋友也好,不回因为这件事情而付出自己的神明,可是自己的师父却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让大好前程的白历农死在了外面。
徒弟们在师父的眼中,还真的不算什么呢!
居问道冷笑一声,陈怡然更是算的对师父崇拜有加的弟子了。
师父看中她与南宇文的天赋异禀,将双剑合璧的绝顶剑招交予两人,让两人行走江湖,必然会在江湖上掀起一股大风浪,可是天不做巧,那本应该意气风发的少女却是踉踉跄跄的回到北木府,而且还看着那个闹事的小子轻声言语,像是害怕极了那个小子一般。
果然,大师兄说的对啊!
坐井观天的不是江湖,而是自以为整座江湖的师父啊!
平日里总是说江湖上的那些名门正派,道观少林的,都是一群虚伪小人,仗着千年地基与江湖人争斗,若是真的有本事怎么不与蛮夷人争斗?若是真的有这个本事,能够让大地龙脉就这样的拱手让人?真是可笑之极!可笑之极!居问道,一只手伸出来,拖着面前的檀香,然后微微施礼,像是在祭奠自己最后的生命一般,他在笑。虚伪小人,总是说什么天意不可违,但是现在想象,居问道还是比较理解这些人的,因为整体看来,门派的徒弟和弟子都可以留得下,不是有句话说的好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看看现在的蜀山,人才凋零的可怕,几乎是没有多少人知道蜀山了,也几乎是没有多少人能够将蜀山剑气这四个字发扬光大了。
北木府要走蜀山剑道的老路,这才是最为可悲的事情!蜀山当年如此,可是师父呢?让徒弟去送死,结果更是对不起面前这天皇地奇四个大字,更加是寒了许许多多徒弟们的心!
恍惚之间,居问道好像是想起了当年大师兄被赶出去的场景。
大师兄跪在雪地之中三天三夜,穆冉博仍旧是在府中喝酒练功,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后来大师兄身死心碎,只身一人跑去乱作一团的西城之中,誓死在不踏入东城,朱子贵那个时候以为大师兄会被抛弃了,还故意去挑衅,却大师兄一顿打不说,跑到师父这里告状,师父居然还是向着大师兄说话的,这两个人从来都没说过当初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但是两个人极有默契的都做了一件事情,就是默认了当年那件事情的发生。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他居问道自认为在北木府还算是一代天骄的,可是遇见了岳星之后,便是才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坐在蒲团之上,也逐渐的明白了,师父为何那般做,北木府如何成为了现在这般境地。
天下第一!
一个虚名罢了,李慕白曾做过天下第一,一剑降万剑的气势,可算是杀光了一代江湖,黎定安一蹬春申江,血流七天七夜,血水入海的他们都从来没有说过天下第一,可是自己这位蹬岳阳楼偷袭黎定安得手的师父,却仍旧是念念不忘。
人生执念如此,恐怕是心魔入定了。
如今要和师父决战的那个少年,看起来估计也是年纪轻轻,可是本事必然不会比师父差的,毕竟一剑让白历农什么都做不出来,连反抗的本事都没有,这样的神通,就算是师父,都有些意外,这一次,北木府已经开始转变了天空,居问道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天下永远不会改变,改变的永远都只是人而已。
“唉!”居问道轻轻一叹,将双股剑扔在地上,缓缓站起身来,望着那面不算太高,用红砖砌成的墙,望着那墙里的人,经此一事,他真的是看透了很多事吗?明白了很多道理吗?
也许吧!也不管了!这些破事若是居问道在北木府仍然是身居要职的话,那么所有的一切统筹,居问道一定会全部都囊括在手中的,只不过,自己现在自身难保,所以也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这个北木府就算是走向凋零了,那也是你穆冉博的事情!再者说了,不是还有一个东城呢吗?大师兄啊!这么多年的韬光养晦,这么多年的折戟沉沙,也算是不错的了,可是就是因为这么多年的韬光养晦,让所有的北木府的人都知道了一点,那就是不管如何,大师兄永远都不会站在所有人面前替他们这些委屈的弟子出头的,这才是最为悲哀的一件事情。
但是不管怎么说,大师兄还是比之穆冉博要厉害的多的。毕竟大师兄不会让人白白的去送死的。
居问道摇了摇头,又重新坐在蒲团之上,抬头看着那四个大字。
狗屁不通!
什么天皇地奇,全都是狗屁不通的道理!要是真的有天皇老子,还让这人间永不太平?居问道轻蔑的冷笑一声,指着四个大字骂道:“自欺欺人的狗屁不通!全都是自欺欺人的狗屁不通!”
一股冷风掠过,一道人影出现在居问道的身后,他浑身一冷,却脸色依旧,没有任何的害怕或者惊讶的神情,这里是北木府,他自然是知道身后站着的是何人,脸上轻轻挂着一丝笑容,不再转身,而是望着那四个大字流泪。
小时候听娘说过,咱们北木府可算得上是天底下最为太平的地方了,没有造反,没有官僚压制,咱们只有这么一个府主屹立在这河西走廊之上,任由天下人在这里行行走走,你们只有羡慕的份,却永远不可能成为这里的人。
却可惜,老府主天年之后,再无一人有当年那般的英勇天资,北木府,这一次还真的像是小师妹所说,师父一死,恐怕再也没有能够站起来的人了,我们的北木府啊。
就这样的走向了败落,走向了凋零,看起来何其的惨烈!看起来又是何其的悲壮!居问道扪心自问,这么多年对于北木府而言,可是何其的忠诚,可是何其的明智,可是偏偏因为一个朱大同将整个北木府变成了如此,这才是最为悲哀的一件事情。
天下啊,总是会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被一个人或者是一个团队拢在一起,估计这一次也是如此,北木府尘埃落定的日子,估计就是那些看热闹的家伙们一起埋葬的日子吧!
居问道看的很多,也看的很明白,就像是有些东西不用他自己说出来,有很多东西都已经写在了他的脸上。
最后,他还是叹息一声,突然想起了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件事情,那个人的背影缓缓的映入他的眼帘,他多么的希望那个人此刻站在此处,对着他轻声笑着,诉说着北木无事,雪花依旧的歌谣,猩红的血液充满了他面前的整个身体,就好像是一幅美丽的风景画一般,等待着以为雕刻手在上面复刻最美丽的篇章,居问道在等着,也在等待着他最后的生命。
耳边像是有无数的声音共同再说着那些话语,他最终喃喃的笑道:“幸亏还有大师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