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内老人高高拿起那块惊堂木,就在众人都做好了准备听闻那一声拍案声响,不料老人只是轻轻放下,大笑道:“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这方天地,群雄逐鹿,硝烟四起,处处大战如火如荼,我辈百姓恰逢乱世,何其不幸!我辈百姓能遥闻那数十年前,一代人的潇洒英姿,何其的幸运!只是不幸的是老夫没有生在那个年代,真是可气啊!”
老人倒了满满一碗酒,举起后朗声道:“诸位看官听客,可否与老夫我共饮一大碗?!喝了这一大碗太平酒!”
太平酒?楼上的年轻男子更加不屑的看着那个还在努力的老人,褪去了懒散模样,反倒是站起身转过去,奔着屋子里面走去。
从小最喜欢听的就是那段文丞相的故事,慷慨激昂,人间正气,何为南方,但求一死。
每每听到,都会鼻子一酸,会为那位倔强到执拗的老头感到一丝的愚笨,若是你松一口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这满眼天下不就活下去了吗?若是你不去想着人间气节,想一想儿孙之后,不就能够安家立业,成就历史青书上的无尽功名吗?干嘛非要让自己待在那么个凄惨到连阶下囚都不会待着的地下囚室里面,干嘛非要让自己活的那么凄惨,以至于让这老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去反复讲着那古老的故事?
一切啊,都是你太倔强了!
但也还真的是感谢你那倔强,若不是你,我还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年轻男子回到房间,跪在一个供牌前面,红色的牌子上面用张即之的笔迹写着南朝丞相文公天祥之位。
一行泪水从男子的脸颊上滑过,那张俊俏到比女子还要美艳几分的脸蛋更加显得倾国倾城了一般,嘴角微微轻咬,双手紧紧攥住。
崖山之后,自己曾经多次登上那座山峰,看看当年那位老者亲眼看着的方向,内心感触着那位老人当时的心情,想必是苦楚万分吧?
亲眼所见自己想要努力复辟的天下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上,怎么可能不会心痛?怎么可能不会悲愤?那种心情,就像是千万般刀子割在心口上不能呼吸一般。
他在崖山之上三天三夜,痛苦的不能够说任何的话,只是哭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休养了半年之久,才算是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酒楼外头的青石板街道上,传来一阵急促如夏日暴雨的清脆马蹄声,吓坏了门外的那只土狗,立即躲在一旁不敢叫唤。
听着像是在酒楼外停马了?门内的小二立即走出去瞧瞧。
这马匹,在他们这山清水秀却也见识短的地方,那可绝对是稀罕物,小镇方圆百里,恐怕就只有那座半荒废的小驿站才瞧得见,而且那三两匹也瞧着老劣干瘦。之外连镇上县衙都没有,只有前些年打仗最紧张的时候,听说邻居那座大县城外头才有一队骑军经过,十数骑而已,是很后面才知道那是昔年燕敕王麾下的斥候侦骑,瞧见过那十数骑的家伙,据说与人说话的时候,嗓门都要大几分,腰杆子直得比山上竹子还直。店伙计小跑出酒楼,顿时瞪大眼睛,满脸匪夷所思,还真有那种骑得上马的豪客来咱们酒楼喝酒啦?
店伙计数了数,刚好一只手,总计五骑。
那五人翻身落马后,也没拴马的意思,就直奔他们酒楼大门走来。
然后店伙计咽了咽口水,说不出话来了。
不敢说。
因为那拨客人,个个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啊。
为首的一位人,身穿着锦白色袍子,清俊的脸上写满了自信,微微摆了摆手,对着那说书先生大声问道:“先生开始在说崖山之后,华夏再无天下?”
自从与燕帖木儿打赌说黎定安之后,江湖不在会出现蜀山的传人了,更不会出现在京都城墙上写字的家伙之后,天山之巅的风光可是彻底的让王保保输了。
虽然他真的很欣赏那个天山之巅敢于穆冉博叫喧的小子。
试问自己在那个时候有没有那个勇气呢?王保保坐在车子里面摇了摇头,恐怕是不敢的,毕竟那个时候的穆冉博仍旧是天下高手前几的货色,就算是大巫师出手,两个人也是要僵持一段时间的,至于自己,与那些人简直就是天上地下般的存在,自然是不敢站出来对峙,并且说了那么几番嘲讽连连的话了。
不过,天山之巅的风光虽然没有看见,却早已经在这几个月间被京都来往的客商游侠说的都有些刺耳了,这才与他父亲说了,想要提前入瀚海书院,为的就是早早的看一看那个被神话了的蜀山行走。
毕竟在他这里已经被神话了,被神话成了黎定安与李慕白那样的人物。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还会出现那样的人物?
蜀山一剑而出,被大巫师带着几万精兵将蜀山一派屠戮殆尽,只剩下一位山脚下的种树孩童,不想却成为了蜀山的接班人,一剑画弧,将整座江湖掀起重重波浪。随即朝堂设计,既然灭绝不了蜀山余孽,那么就让整座江湖与其为敌,弄得最后李慕白一剑登武当,与那位传说一般的神仙人物打了一场精彩绝伦的一架。
到了黎定安,更是将这一片祥和的江湖炸出一道惊雷,又是将一座春申江扔入江湖之中,才造就了黎定安一代魔头的名号,蜀山如此,早已经是满尽凋零的状态,怎么可能还会出现门徒子弟?可是事实就是出现了,不仅出现了,还让江湖再一次有了那一股天降大任于斯人也的豪放不羁。
如果说江湖上的黎定安是一座看起来已经没有任何威胁的猛兽,就算是没有威胁,也要消灭的货色,那么那个叫做张重木的家伙就是一个正在嗷嗷待哺的野狼,他生存在黑暗之中,让处在光明之中的朝堂没有任何的反招之力,这就是张重木的威胁之处。
想到这里,王保保微微一笑,轻声问道:“先生倒是说啊,我这听着的,也不是不给茶钱。”
说罢,一旁的人扔出一袋钱来,正好砸在了说书老人的面前。
说书老头并不难看出这个人是谁,只是脸色铁青着不知道应该如何说下去。
“不说我也知道。”王保保微微笑了笑:“你一个久经沧海的儒家门生,会的不过就是读书写字与人讲课般的唠唠叨叨,怎么会知道那天山之巅三天三夜的大雪不尽是何等的壮观,也自然不会明白那个小子对于我大林王朝的江山稳固有多么的可怕,所以你只会说文天祥如何如何,却永远不会说当年青年才俊如何如何,这也自然是不可能感染很多人,那些在茶楼里面的人不过就是出来喝一口闲茶,听几段从未听说过,或者说是听过很多次但是却还是想要听的故事而已,说到底,他说的都是故事,因为没有人会在为他们讲一遍,自然是不会有人相信的,至于你相信,那是因为你不得不信。”
“燕帖木儿曾经说我不是什么蛮夷人,一个好好的蛮夷人起什么汉人的名字,我当时笑而不语,因为我知道南朝败就是败了,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只是因为他们一次失败,就断定了这个民族没有任何的用处这一点是不对的,汉人的确有很多东西要我们蛮夷人去学的,可是你们呢?”
王保保突然冷笑说道:“你们南朝的皇帝,只是知道每天荒淫无道,不受朝纲,弄得百姓流离失所,军队没有任何的战斗力,这才是你们南朝失败的下场,你们不思进取,这才是你们最大的悲哀!”
“小将军这句话说的倒是有些含糊了。”说话老头轻声笑道:“我南朝之人,皆是义士,先有文丞相舍生取义,后有蜀山剑仙一辈出剑阻止蛮夷之人入侵,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辈之人应当做的!而非是在这里听着你的胡乱搅闹!”
老头以为说完这句话,在座的这些人应该争先恐后的奋起杀敌,可是谁曾想到,这些人一个个的低着头不敢饮酒,更加不敢饮着茶水,只好装作听不见一般。
“在座的,权且当做今天没有这样的事情,赶紧回去,也算是我给你们的一个宽恕。”王保保说到这里的时候,一群人立即站起来低着头奔着门外跑去,店小二也不敢吭声,害怕这个小将军一言不合的直接将自己的头颅斩下来,倒也不值当。
“怎么样,这就是你说书的结果?”王保保走到一张桌子前面对着说书老头缓缓地笑道。
“将军?”一旁的士兵看了一眼王保保,指了一下一个位置,王保保看了过去,发现是两个人并立坐在一张桌子前面,一旁的士兵小声的对着王保保说道:“那个断臂之人,好像有些熟悉……”
王保保保持沉默不语,那个断臂之人……
“小将军,这店家出来做生意的,好不容易招揽了这么多的客人,听老夫讲一段书,你就这样的给这群人赶跑了,店家可是要赔死的。”说书人哈哈一笑,丝毫不畏惧死亡一般。
“高手坐镇,自然不害怕了。”王保保喃喃自语,对着坐在一旁的断臂之人缓缓地说道:“阁下可是蜀山黎定安?”
断臂微微一飘,一柄剑出现在桌子上面,黎定安铁青着脸,缓缓地回应道:“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