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顾璟承被这场面吓得不轻。
他看着几个不速之客，疾言厉色。
“你们是谁，来我家干什么？”
可没人理他，几个人恭恭敬敬在我身前站成一排。
我抱着画稿和顾璟承擦肩而过。
“你不许走！”顾璟承不依不饶地想要拉住我。
保镖一拥而上控制住了他。
“大小姐，这个人……”
“大小姐？温玉妍，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是不是认错人了，为什么叫你大小姐？”
顾璟承眼见挣脱不开，开始大吼，“温玉妍，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没回头，只是低声道：“今天那个女人有一句话，我觉得说得很对。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执迷不悟，你们连见我的门槛都摸不到。”
直到这时，顾璟承那不算灵光的脑子才反应过来。
“你到底是谁？”
“首富独女，江家大小姐，温玉妍。”
顾璟承如遭晴天霹雳，“你是江大小姐，可雪琦她……不对，你明明姓温！”
我点点头，“我随母姓。”
“那江雪琦也实在好笑，还骗到我本人头上。你告诉她，如果再顶着我的名头招摇撞骗，我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说完，我没再看顾璟承的脸色，带着保镖转身离去。
回到江家时我老爸正在烹茶。
整整三年没有回过家，再看到这个场面难免有些热泪盈眶。
见到我的眼泪，饶是老江再生气，也硬不下心肠骂我。
“是不是那个臭小子让你受了委屈？我早和你说过，你们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一个穷小子，你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我把今天一整天的委屈都哭了出来，心情才算是好了些。
我抹抹眼泪反驳道：“跟穷小子有什么关系，您不能因为有钱就看不起别人。”
“好好好，”老江摊摊手，“那你说这次，是什么让你想开的？”
5
我想起了大学时的顾璟承。
那时候的他虽然专业成绩常常垫底，但却一直是最努力的那个。
为了买颜料和画笔一直省吃俭用。
偶尔会为了赚钱，兼职给别人画稿。
我觉得他的画很有灵气，可总是被金主骂得狗血临头。
他总是会笑着说，只是自己的水平不到家，他会努力提升自己，打破骂声和质疑。
我就是被这样的他吸引了。
为了拉近和他的距离，我总是陪他吃两块钱一个的包子，吃三块钱一袋的方便面。
他以为我的家境也不好，有时还会把省吃俭用的钱拿出来一些，请我吃一顿烧烤，吃一顿火锅。
可我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
他变得虚荣，势力，不上进，连画都失去了灵气。
平庸而普通。
老爸见我不说话，最终只是红着眼眶摇摇头，“不想说就算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而另一边。
顾璟承看着家里敞开的大门和空荡荡的房间，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他赶快拿出手机查看，看到的却是江雪琦发来的消息。
【怎么样了？那个女人没有为难你吧？】
顾璟承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拿起钥匙出门。
江雪琦看到顾璟承很高兴，亲热地抱住他。
却被一把推开。
顾璟承表情十分阴沉。
“江雪琦，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江雪琦心脏一跳，却还是一脸无辜的样子。
“璟承，你在说什么呀？”
顾璟承见她这幅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真会装啊，这么长时间我居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姓江就是江大小姐了，你不知道吧？江家大小姐根本不姓江！”
江雪琦脸色一白，倒退一步。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江小姐不姓江难道姓周吗？！”
顾璟承没回答，又脱下外套狠狠摔在她身上道，“还说给我买的都是真的，你连身份都是假的，哪有钱买真的？”
“你哄骗我把原来的都留给你处理掉，你都是怎么处理的？”
江雪琦惊慌失措，“当然，当然是扔掉了啊！我给你买的怎么可能是假的，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啊！”
顾璟承冷笑，“你不会是把我的东西拿去买掉，再买假的还给我吧？”
江雪琦这时也来了脾气，用喊叫声掩饰她的惊慌失措。
“顾璟承你够了！一来到这儿就跟我大喊大叫，怀疑我，是不是你家里那个女人给你受了气，你就来我这发火？”
她坚信顾璟承不可能认识真正的江小姐。
只要自己咬死牙关不承认，顾璟承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顾璟承见她这幅样子也有些动摇了。
江雪琦可是丽贝卡，凭她的名气不输江小姐，冒充又有什么必要?
想到这儿他忽然有一个猜测。
如果江雪琦名媛的身份是冒充的，会不会连‘丽贝卡’也是假的？
想到这儿，顾璟承问道：“你怎么证明自己是江小姐？”
江雪琦一愣。
顾璟承继续道：“如果你不能证明你是江小姐，是丽贝卡，我们往后就不用再见面了。”
6
这几天顾璟承一直尝试通过各种社交软件联系我。
被我一一拉黑。
总算清净了两天。
结果管家急匆匆跑来告诉我，门外有个叫顾璟承的人一直在叫嚷着要见我。
我有些头疼，“叫保安把他轰走，实在不行就报警。”
没过一会儿，管家又跑过来，“小姐，那位周先生说，见不到你他就……”
“那就让他去死。”我接道。
管家为难地站着没动。
没办法，我之后去门外见他。
顾璟承一见到我，眼睛都亮了。
“小妍，小妍，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与他隔着一米远，他被保安拦着不能近我的身，又失落下来。
“小妍，我好想你，能不能跟我回去，我知道错了。”
我垂下眼睛，笑了笑，“想我，曾经你整天泡在画室不回家的时候怎么不说想我呢？如今倒是想我了，是因为衣服没人洗了吗，还是因为饭没人做了，碗没人刷了？”
顾璟承哑口无言。
我想起他对江雪琦的评价，又继续道：“噢，还是因为发现江雪琦这个‘醉心艺术的单纯女孩’不能给你买奢侈品了？”
顾璟承咬牙，“小妍，是她一直在骗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做的这一切真的是为了我们能有个更好的生活！可是……”
说着说着，他低下头，面色悲伤，“一开始她说她是江家大小姐，是丽贝卡，我就想着，你每天都那么辛苦地画画，养我们这个家，而我像个废物一样……我也想做些什么！所以她要做什么我都配合她，全力讨好她。”
“你离开以后我才醒悟过来，明明一开始也只是为了让你幸福而已，可在这个过程中我竟忘了自己的初心是什么……”
我冷眼看着他。
不管顾璟承说的是真是假，都不能成为他做错事的理由。
顾璟承说着说着哽咽了。
“我怎么这么傻……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啊，我明明就是在为这件事努力，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究竟在做什么？”
他像是受不了了似的，蹲下身，埋头痛哭。
可我看见他这个样子，却再也没有心痛的感觉。
我转身边走边道：“既然这是你选的路，就走下去吧。这么多年，你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罢，从你自甘堕落背叛我的那一刻，我们就缘尽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只要你别再来招惹我，我们就相安无事。”
顾璟承渐渐停止了哭声。
他抬头看向我。
“小妍，你就真的这么狠心？我不过是犯了一次错而已，真的就这么不可原谅吗？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听到这句话，我心底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被点爆。
我扬手，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气得眼眶发红。
顾璟承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不择言。
他忙抓住我的手，一脸慌张。
“小妍，是我说错话了，这么多年你对我的付出我都知道，你怎么可能没爱过我？”
我只是红着眼睛盯了他半晌。
然后不顾身后顾璟承撕心裂肺的喊叫，我大步离开了。
最近我一直在准备出国的事。
我的老师弗吉尔在业界享有盛誉，他一直希望我能够在他身边专心学习。
但我曾经并不想和顾璟承分居两地，所以一直没有答应。
如今愿意去法国深造，弗吉尔兴奋极了。
一直在和我打着视频电话喋喋不休。
弗吉尔用蹩脚的中文道：“对了，丽贝卡，你师兄说你最近终于在社交媒体露面了？”
“什么露面？”我疑惑道。
“当然是发了一些你的画，还表明了你江小姐和丽贝卡的身份。”
这些年为了不被顾璟承发现端倪，我几乎没有公开的社交账号，画也都是托朋友以丽贝卡的名头卖掉。
很明显，弗吉尔口中的人并不是我。
我打开社交平台搜索了下关键词。
然后点进去那个人的主页。
看着主页分外眼熟但又粗糙得多的画。
我气笑了。
这个江雪琦，怎么敢这么大胆的？
7
她应该是料定了，这么多年江小姐和丽贝卡都没露过面，只要她不过分，两人不太可能专门露面锤她。
所以她给那六张画配的文案是——
【闲来之笔，供君赏鉴，非卖，勿扰。】
评论区零星几人对画作质量提出质疑，猜测账号并不是本人。
但专业人士还是在少数，前排评论都是无脑吹捧，也就显得质疑声微不足道了。
看来这女人还演上瘾了。
私下演演不过戏瘾，如今还拿到台前来。
我思考了一会儿，注册了一个账号，名字改成“江小姐Rebecca”。
【新作，转发抽送】
然后把我的那几幅画一一对应放上去。
起初只有一些不知情的圈外人凑热闹转发，随着人越来越多，评论区也热闹起来。
【这不是丽贝卡的画吗？抄袭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楼上不如注意一下博主的ID是什么。】
【同时出现两个丽贝卡，到底谁是抄袭啊？】
【我更认同第一个发的人。】
【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吧，我是丽贝卡铁粉，以我对她画作的研究，这个绝对是本人画的。】
【楼上说的对，我早就说了，之前那个人画的连我都不如！】
【拜托，人家可是江大小姐，犯得着抄袭别人的画吗？我倒是觉得这个人就是来蹭热度的。】
【丽贝卡是假的，江小姐身份也是假的呗，楼上是草履虫吗？】
事情发酵不久，江雪琦跳了出来，直接@了我的账号。
【这个人我认识，是我一个合作伙伴的女朋友，因为经常抄袭我的画，我的合作伙伴选择与她分手。现在可能是怀恨在心，才故意在公共平台混淆视听，试图诋毁我。】
然后放出了原稿。
正是顾璟承从我这里偷走的稿子。
于是风向开始一边倒，我的评论区一片混乱，骂声一片。
我喝了口茶，关上了手机。
第二天一早，顾璟承就在江家门外等着我。
仅仅几日不见，他就已经瘦得要命。
“又来找我做什么？”我淡淡道。
顾璟承抿抿唇，有些局促，“小妍，网上的事我都知道了，都怪我，我没想到她竟然会抄袭你……”
“而且，”他苦笑，“没想到你才是‘丽贝卡’，这么多年，因为我，你甚至没办法专心自己的事业……都怪我……”
我听到这些迟来的道歉，心中一片平静。
我不愿责怪自己曾经任性妄为，为了一段虚无缥缈的感情而放弃许多。
这是我选的路，我不会责怪曾经的自己。
但如果重来，我不会重蹈覆辙。
同样我也不想去怨恨顾璟承。
我相信他曾经真心喜欢过我，但这世上缘来缘去，想开就好，这也是他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的代价。
见我不说话，顾璟承沉默半晌，低声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会把事情真相说出来。”
“但是小妍，看在我诚心悔过的份上，可不可以……”
他说着，面带希冀，小心翼翼地伸手过来，想要碰碰我的脸。
被我皱着眉躲开，“就算没有你帮忙，我自己也可以解决。”
顾璟承顿时急道：“我知道你还怨我，是我当初对你不够好，我真的改了，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或者……或者你可以先不答应我，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像你曾经照顾我一样照顾你，补偿你，如果有一天你回心转意了最好，就算你一直不答应也没关系，就让我留在你身边，至少让我能看到你……”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顾璟承，我和你不一样。我需要的是恋人，不是保姆。留在我身边照顾我？你能做什么？就算当保姆都没有我家里的阿姨专业，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留你在身边？”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离开了。
只留下他安静站在原地，痛苦地望着我的背影。
8
又过了一天，事情发酵到顶峰，眼看着我的账号被人狂轰乱炸。
我找到了老江。
“老爸，你在外面有私生女吗？”
老江气得吹胡子瞪眼。
“我有哪门子的私生女，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妈过世这么多年我都没再娶，哪来的私生女？！”
我笑起来，“可是最近有人说她才是江家的大小姐，窜动网上的人骂了我好多天啊。”
“还有这事？！”
老江说完，赶紧登上了自己八百年不上的账号。
看到网上的舆论后气得要命。
直接@我——
【我唯一的宝贝女儿。】
又@江雪琦——
【不认识，不要胡乱攀亲。】
由于老江的账号的确是本人。
这条一出。
网友炸了锅。
【不是吧，江新城亲自出面认证的亲女儿！】
【父女俩低调这么多年都被你炸出来了，好大的面子啊！】
【有些人瑟瑟发抖了。】
【没想到吧，本想悄悄冒充一下，结果先后炸出了本尊和本尊的老爹，我都替你丢人。】
没多久，江雪琦又发了一条动态。
【没有撒谎。很抱歉大家，我确实没有提过我是江家大小姐这件事，不过恰好我也姓江，喜欢自称江小姐。】
这次网友没再被他的说辞哄骗。
【玩什么文字游戏？你的意思是大小姐是假的，但‘丽贝卡’是真的？】
【把这届网友当傻子。】
【这姐是来搞笑的吗？】
料到她会垂死挣扎，我又给远在海外的老师发了消息。
很快，一些吃瓜前线的网友就从海外弗吉尔的账号上搬运过来这样一段话——
【江小姐，我最自豪的学生丽贝卡。另一位的画作，不堪入目，也不认识。】
网友的其实更甚。
没想到江雪琦仍在挣扎。
【不是丽贝卡，但画作绝非抄袭，我不会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
网友辣评——
【你已经很搞笑了。】
【你是想说丽贝卡抄了你吗大姐？】
【可问题是，她真的拿出了原稿啊。】
我笑着上传了一段录音，配文——
【以前识人不清，往后大家监督。】
正是和顾璟承分手前，他承认把稿子偷给江雪琦的那段录音。
本以为可以彻底锤死江雪琦，谁知江雪琦又发了一条动态。
【录音是假的，我的合作伙伴可以证明。】
然后@出了顾璟承的账号。
就在网友以为顾璟承也会有什么炸裂发言的时候。
顾璟承发文——
【江雪琦以裸照威胁我，但我曾经做了很多对不起江小姐的事，如今只想说出真相。录音是真的，画稿确实是我偷给江雪琦的。是她抄袭。】
并配图多张自己的裸照。
虽然火速被平台和谐，但还是被诸多热心网友截图留存。
现在江雪琦再也无计可施，火速被钉在耻辱柱上。
【好贱。好蠢。】
【大家别光骂女的啊，男的也很恶心好吗？】
【难怪江小姐选择和他分手，蠢货，富婆的软饭都吃不明白，换我来吃！】
9
该做的事都做完了，后来我没再关注两人的消息。
大概过了两个月，我一个人逛街。
旁边忽然冲出一个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疯女人。
嘴里还念念有词——
“温玉妍，都是你害的，我要杀了你！”
身旁没有保镖，我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本以为这次不死也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
身后却冲过来另一个身影。
顾璟承挡在我面前，替我挡住了那一刀。
江雪琦见没刺中我，挥刀还要再刺。
却被顾璟承死死挡住。
于是江雪琦发了疯，一刀接一刀，狠狠插进顾璟承的身体。
直到围观群众把她控制住，顾璟承已经浑身是血，出气多进气少了。
我赶忙拨打了120.
见顾璟承嘴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什么。
我凑过去，听他道。
“小妍……其实我很想找你……再努力努力，让你重新接纳我……可是……我的人生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又怎么……能耽误你，让你的人生带上我这个污点呢……或许不打扰才是，对你……最好的补偿吧……”
顾璟承眷恋地看着我，又想抬手摸摸我的脸，可是手抬了一半就放下了。
他在我面前，永远闭上了眼睛。
后来江雪琦因故意杀人罪入狱。
而我在准备好一切后，去法国，开始了我的新生活。
我在法国结识了一个十分优秀的青年。
他知书达理风趣幽默，我们每天在一起钻研绘画。
没多久我们就在一起了。
他会记住我们的每一个纪念日。
工作再忙他也会每天按时回家。
他不舍得我做任何家务。
哪怕我只是帮忙叠衣服，他都会抱住我说。
“小妍的手很金贵，这种事情就交给我好了。”
过去的那些事就像个人生中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在我记忆里渐渐模糊。
我的人生仍然是康庄大道。
我想，人生路那么长，就算偶尔错一错，只要修正及时，也是无伤大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