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思故友飞鹅岭祭奠,念兄长戏班内焚香(三)
古慈儿2025-04-05 14:413,604

站在门口的吴承昊突然插话道:“我看昨天晚上码头的事多半也是那个姓夏的干的,他向来作恶多端,卑鄙无耻,干这种事也不稀奇。”

“没有证据之前,千万不能妄下结论,尤其是在外人面前,这样会贻人口实,给人抓住话柄的。”沉下脸的赵清阳突然打断了对方。

闻此,吴承昊很是尴尬,挠了挠头后,一脸贱笑地回了句:“我这不是觉得屋里没外人么?”沈娇蓉见吴承昊被责,于是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他则点了点头,表示赵清阳言之有理,自己算是受了教。讲了这么多,赵清阳觉得自己可能扰了他的清休,于是起身欲告辞。

临行前,赵清阳突然想到了妹妹嘱托自己的一件事,忙叫吴承昊过来:“把书给鸿勋了么?”

吴承昊先是一愣,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英语注解》交到了他的手上。

“厉害啊!你小子,大小姐特意嘱咐了,说你要学英语,今早让我们带书给你呢!”

被竖起了大拇指的吴承昊调笑完,他又得到了赵清阳的几句夸赞:“上进好学之人理应得到鼓励,对了,展盈她们几个约了虬枝出去玩,她昨晚才想起来,所以她今天就不来看你了,她让我跟你说声抱歉。”赵虬枝今日没能亲自来,他虽觉有些遗憾,但闻此言,自己竟得赵家兄妹如此看重,

也算是心安了,不枉他码头如此拼命,守护洋行钟表一场。

近来十分忙碌的赵清阳回广后,前来看望因营救陈茂文而被杖责卧床的他。

二人约有一月未见,见赵清阳亲自前来,他有些受宠若惊。养了半月有余的他已可下床走动,只是臀部还不能直接受力,躺着或者坐下都得放缓动作才行。

招呼好赵清阳落座后,二人闲谈了起来。

赵清阳先是说了说自己在福建等地招工的情况,接着又介绍了下洋行最近生意上遇到的困难,当中尤以出口的茶叶和绢丝绸缎都要受到外国航运的严苛控制为要。

鸦片战争后,外国航运势力逐渐渗入中国。

性能优越的新式轮船与中国的旧式木帆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欧美的轮船凭借自身的优越性能迫使中国木帆船的航运经营范围严重压缩,对中国传统航运服务业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因此无论是在国内漕运还是国际海运,中国的商贾们都要依赖外国商船进行贸易往来,这样算下来,最终的盈利会被外国商船盘剥掉近一半有余。

谈至此处,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上月查看钟表行近半年收支状况时所发现的问题,这当中近半数支出都用在了付给洋人的运输成本上。且最近他从虬枝那得知,在英吉利本土一块普通的怀表卖价大约合二十到三十个银元左右,较昂贵的约要一百个银元。

而亚伯售给大西洋钟表行的普通怀表价格约为五十银元,而浪琴、天梭等高档怀表则要高于一百五十个银元。这即说明买卖交易中作为中间贸易商的亚伯攫取了绝大部分利润,而大西洋钟表行最终的获利不到他的一半。因此他同样认为若要提高钟表行的盈利,怡兴洋行最好可以拥有自己的海上航运能力才行。

接着,他又略显婉转地指出了心中所想:“航运这种运输方式成本适中,但是总投入估计低不了。”没错,要想开展航运业务需要的启动资金和周转资金巨大,私下里筹划铁定成不了事,他心知肚明这提议必须得洋行高层通过了才能实现。

与对方不谋而合,想法一致的赵清阳听了这话备受鼓舞,这种贸易方式也正是其最近所考虑的。可在洋行内赵清阳与几位元老商议时却被大家集体否定,且其甚至还被暗讽为“一个左舷和右舷都分不清的雏”。

赵清阳道:“那帮人上了年纪都太过保守,雄心和血性已经消退了大半,几乎一致认为海运风险巨大,若是出了事故,一定会赔得血本无归,还是按部就班地顾好眼前为妙。

而那当中只有马庆临一人算是持中立态度,没有明确表示反对。”

眼下令赵清阳大感意外的是初出茅庐的他即使在家中养伤竟还一直思考着钟表行的发展,颇有远见不说,且还分析较为透彻。

如遇知己的赵清阳此刻好似得了指示,彷徨的内心忽而变得十分确定。赵清阳知道怡兴洋行不能再依托洋人,仰人鼻息,一定得开展自己的海上贸易方可,且其相信那一天就在不久的将来。

眼见二人如此心有灵犀,想法不谋而合,他自然又被赵清阳盛赞了一番。赵清阳所言令他如沐春风,此时的他就好似千里马遇到了伯乐,心中欢喜非常。

赵清阳也愈发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每次与他交谈,自己总能有所收获,这样的人若不委以重任,它日人才若是流失,那对洋行而言一定是莫大的损失。

一瞬间,赵清阳冥冥中有种预感,眼前的这位洛老弟极有可能是个天生的商人,未来的成就无可限量。

赵清阳和对方惺惺相惜了好一会儿后,起身欲要离开。

可临行前,赵清阳却突然想起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是关于妹妹虬枝的。此事真有些令人难以启齿,但无奈父亲有托,所以自己今日必须得开这个口,不然估计接下来又得几日几夜寝食难安了。

不多时,赵清阳抿了抿嘴唇,尴尬地说了句:“鸿勋,你和虬枝……相熟是么?”

一提到虬枝的名字,他不知怎的心中异常甜蜜,而后,他略显羞赧地笑着回对方说:“算是吧!主要是大小姐不嫌弃我……”

这事可真是太为难赵清阳了,可其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替父亲传达指令:“孤男寡女常相见总归不是太好,毕竟虬枝还未出阁,日后见了她多避避嫌吧!”

同一日,凌天、叶展盈亦相约前往飞鹅岭祭拜,只不过凌天排戏排到了下午五点钟才得了空闲。

待到二人刚走出戏班不远,瓢泼大雨竟倾泻而至,下得天地浑然成了一体。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折返,继而在屋内为逝者焚香祷告。

祭拜完,凌天轻啜了几声,遗憾道:“真可惜,好不容易回到了广州,却不能前去亲眼看看哥哥,望哥哥莫要怪罪小妹。”

“来日方长,明年咱俩早些出发,再说了,清阳人那么好,怎么会无端怪罪你呢,要怪也只能怪今天这场暴雨。”一旁的叶展盈试图宽慰对方。

窗外喧哗着雨声,两人坐下来亦叙起了有关清阳的往事……

赵家兄妹的感情一直好得羡煞旁人,两年不见,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聊。

赵清阳眼看刚下船的妹妹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不禁称赞道:“虬枝,你现在可是比从前容色更胜啊!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那是自然,谁让我们的娘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呢!”

她眉儿一挑,信心百倍地粲然一笑。而后,她微眨星眸,美滋滋地问向哥哥说:“对了,哥哥你想不想看看我这次从英吉利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谁人不喜欢礼物,赵清阳当然不例外,可还不至于急切地在大街上便讨要起来。

闻后,赵清阳愉快地答道:“当然了,我想看啊,但是我们还是回家再看,这路上人多眼杂的不太方便。”

急性子的她本想马上展示给对方看,但哥哥这么一说虽觉有些扫兴,可还算听话的她也只得怏怏地依着哥哥所言,到了家后再拿出来展示。

突然,她又笑盈盈地问了句:“上次我托人从瑞士带给你的那块怀表喜欢么?”

赵清阳心想怀表掉入水中这件事一定得隐瞒,幸好已经及时修好了,不然还不得被她揪着不放。

于是赵清阳将其从怀中取了出来,赶忙亮在了对方眼前:“这么精致,当然喜欢,对了,这怀表多少钱买的?”

多少钱买的?这问题她得思考一下才能回答,她知道哥哥向来节俭,不喜奢靡,经常将“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挂在嘴边,也不知道对方为何这般老成,要是如实告诉哥哥一共花了一百个银元,那哥哥肯定会不高兴。

“五十个银元。”干脆打个折好了,于是她慎重地回着。

这价钱赵清阳虽觉得有点小贵,但还在其接受范围之内,因此赵清阳点了点头,并未回驳什么。“快跟哥哥说说你在英吉利都学了什么吧?”

不想在此问题深谈的赵清阳继而又同对方聊起了生活。

这个问题可难倒了她,她去海外主要是散心游玩的,至于学到了什么,好像还真没什么特殊的收获。

咦,突然她灵机一动,回了句:“我学到了纯正的伦敦音,我现在英语说的可好了,说不定有人会愿意聘请我去做个翻译。”

赵清阳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妹妹哪有心思学习什么贸易,当初父亲赵习瞻送她出国主要是为了让她远离那帮粤伶。

其实骨子里赵清阳并不反对,反而自己同妹妹一样也爱听戏。

这时,她想起了家人,继而侧脸问向哥哥说:“哥,爹和小仲阳怎么样了?最近还好吧?”

五岁的赵仲阳是赵习瞻和姨娘连依所生。赵习瞻的原配夫人万希雅过世后,赵习瞻迎了姨娘进门,因而赵仲阳算是赵清阳和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小仲阳长大了,很可爱,一会见到你八成不认识了。至于父亲……”赵清阳照实答着,可话至此处,赵清阳却不自觉地语歇了片刻,“两年前那次寿辰他真是被你气个半死,不过过去这么久,他的气应该也消得差不多了。但若是气他的人换作是我,可没那么容易过关,更甭想被送出去游玩了。”

赵清阳口中所言为赵习瞻的一次寿宴上,她花费心思,请了粤剧名伶陈茂文等人为其贺寿。可没想到的是,陈茂文等人唱的戏文十分不合赵习瞻的意,以致赵习瞻这个寿辰过得很是不快活。

席后,赵习瞻大怒,痛骂伶人。

几天后,还有人举报赵习瞻,说家宴上的戏词多诋毁官府朝廷之语。因而弄的赵习瞻里外不是人,事后赵习瞻特意登门造访两广总督叶琛,向其解释说明情况。

自此,赵习瞻勒令女儿以后再不准与粤伶有任何往来,且其担心女儿表面上虽答应,暗地里还同他们来往,于是不久后,便送她去了英吉利。

闻后,她迷茫地回应说:“其实这两年来我也经常想这件事,至今都没想明白,从前娘在的时候,经常带着咱俩去佛山的琼花会馆听戏,也没见爹反对啊!”

继续阅读:第54章 苦劝言赴闽求学,经废墟追悼怡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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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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