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再回首喜忧参半,返故土督府请愿(三)
古慈儿2024-08-11 16:373,304

这一瞬,凌天的心仿佛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梦魇。忽的一个激灵,她的大脑有如触电一般,手指尖疼得钻心。她害怕这种感觉,因这感觉一来全身就好似被掏空了一般,所以她必须将这可怕的情绪竭尽所能地遏制住,再遏制住……

“若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该多好。”她幽忧怅惘着,眼角竟落了一滴泪。

而此刻,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当当当”的响声。

幸好,叩门声及时将她从悲情的遐思中解救了出来,于是凌天缓缓起身前去应门。

来人是个女子,只不过长得粗眉大目,英气逼人,与一般的娇俏粤伶很是不同,此人乃凌天的师姐小蜻蜓。

小蜻蜓进门后,与凌天一道坐在床边闲聊了起来。

不知为何一声叹息过后,小蜻蜓将双手舒坦地撑向后面,接着几分慵懒几分轻松地主动与凌天忆起了往事来:“终于要回广州了,多少年没再去过那了,从前我一想起广州就觉得好怕好怕……尤其是想到师父被清兵乱刀砍死的情形,还有那些东躲西藏,东奔西走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都是发生在广州……”

小蜻蜓松了松肩膀后,继续感叹着:“咱们做伶人的苦啊,那叶琛老儿又是个凶狠毒辣,杀人如麻的角,咱们伶人被他迫害死的怕不是得有成千上万,每每想起这些,我都会有种心被撕裂的感觉……所以啊,广州在我印象里就是个鬼门关,既然我闯出来了,那肯定就不能再回去了!”

言至此处,凌天也深有同感,她又禁不住忆起了当年的种种,那些不堪的画面一闪而过时,她赶忙按了下自己的胸口,可思绪虽止住了,但余悸却犹存。

小蜻蜓瞧出了凌天的忐忑,继而她话音一转,又娓娓说道:“可过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一天,我再想起来的时候,好像一下子就突然释怀了。”

“是什么原因呢?”见凌天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小蜻蜓赶紧将双手向前挪了挪,撑着床,翘起双脚轻松地回话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也许就是时间吧!都说时间久了所有的忧愁均可慢慢被冲淡,人也就不知不觉长大了,我看这话确有道理,时间真是味解药,解掉了我身体内所有的毒!”

这时,小蜻蜓的脸上已是挂起了淡淡的笑容。“所以我呀,只当过去的苦难是种历练,战胜了这些苦难后我反而觉得自己还挺厉害的!”

小蜻蜓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看得出往日的伤痛在她心里真的已经过去了,且她对现在拥有的一切很是满足。

“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呢,没必要对过往耿耿于怀,你说是不是?”

小蜻蜓的这番话凌天听后颇为触动,她虽感同身受,可心却仍有不安。

“师姐你说得对,如果让我一直待在韶关,从前的苦难我似乎觉得也已经慢慢淡忘了,所以也算是接受了现实吧,但是突然间听穆大哥说要再回广州去,一刹那,亲人接连惨死的种种画面又突然出现在了我眼前……我好又……”凌天不知如何表达,只得将略显愁索的目光不自觉地瞥向了一旁的小蜻蜓。

善解人意的小蜻蜓瞧见后,立即巧妙地续了上:“阿天,你同我不一样,你是个纯正的广州人,从小就在那长大,省城虽说有你很多痛苦的经历,但你也别忽略了,那肯定还会有你很多美好的回忆,你说是不是?”

接着,她又苦口婆心道:“所以你应多多忆起那些美好的,而不是单单去回想那些不太好的……能放下的尽量就放下吧,实在放不下的就放在心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看样子,她是受了穆思远之托。

正当二人促膝长谈之际,屋外却突然有人大喊“蜻蜓”,当即,她们俩都听出了那是孟新伦的声音。

小蜻蜓闻后起初显了甜蜜的笑意,可弹指间,那笑意却忽地散了去。不多时,她缓缓起身,告别凌天径直走了出去。

此时的房间内,凌天若有所思地躺在了床上,刚才小蜻蜓的话既中听,又解意,不多时,凌天竟有了种醍醐灌顶之感。

是啊!她凌天在省城生活了整整二十年,过的是锦衣玉食的富足生活,即使后期遇到了许许多多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经历了一般人意想不到的浮浮沉沉,但回过头来看却只能算是喜忧参半。

所以自己为何总将那些“忧”摆在前头,而不去多品品那些“喜”呢?

更何况自那次大难不死重生后,自个便更名为“凌天”,这本不就寓意着要摒却前尘,从头开始么?既然如此,那自己就不应为任何过往困扰忧烦。

而如今终于到了考验自己是否真正重新崛起之时了,她心中暗暗发誓不为别的,只为不辜负内心的意愿。那么重回广州,重新开始,重头再来,就没什么好惧怕的了。

第三日一大早,戏班子的十几个粤伶拎着各自的行囊陆陆续续赶至天兴戏班的大门前集合,如果这次成功解禁的话,那么他们也许就不会再回这里了,因而大家收整完后,天兴戏班那不算大的宅院里一时间基本成了空宅。

此刻,就差凌天、凌罗母女二人还未现身。因而,穆思远在戏班大门前踮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焦急地向内张望起来。

这时,小蜻蜓却悠然快意地走了过来,见对方眉头紧蹙,她不以为意地笑着撂话说:“思远,不用着急,放心,我保证她们一定会来的。”

正说着,却见不远处凌天一手牵着凌罗一手提着重重的包裹急匆匆地走向了大伙,且母女俩还边走边对大家抱着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母女俩来晚了,阿罗估计是昨晚吃坏了东西,今早一直喊着肚子痛……”

众人一听赶忙走上前去,一面帮忙提行李,一面焦虑地询问着凌罗的身体状况。

今日的小凌罗确实不及往昔活泼好动,接着,她噘起了小嘴,安静又羞涩地回他二人道:“娘已经给我吃过药了,现在好多了,叔叔阿姨们莫要挂心!”

这时,穆思远瞧见小丫头凌罗并无大碍,于是转脸对凌天笑言:“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我呀,刚刚还担心你俩不来呢!”

见对方满心的欢愉都写在了脸上,凌天当即从容一笑。

“怎么会?唱戏可是我从小的梦想,坚持了这么多年,只为解禁的这一天,如果不亲眼见证我这辈子都会觉得遗憾的!”

是否解禁目前虽还是个未知数,但凌天的内心却充满了希望,因而这段话她说得掷地有声。

接下来,众人可以安心启程了,快马加鞭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在第三日晚抵达了广州城郊的城北客栈。

又过了一日,众人继续赶路,当日午后下榻总督府附近的良友客栈。

稍作休息后,十几人又将戏目排练了一遍,大家觉得无甚忧虑,才安心地各自回了房间。

吃过晚饭后,凌天挨不住女儿的软磨硬泡,于是她带着闲不住的小凌罗在广州城中四处闲逛了一番。

最开始,她们去了当年的十三行商区,这里见证了从前广州城最为风光的年代,可如今已是今非昔比。

从前鳞次栉比的洋行早已成了历史的尘埃,尽管十多年过去了,此地仍是断壁残垣,荒凉满目,只有零星的小摊小贩偶尔经过叫卖,他们的吆喝声竟成了这里罕见的生命迹象,而曾经叱咤一时的怡兴洋行自然也已不见了踪影,凌天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想伤春悲秋的她尽力排遣着物是人非之忧。

半晌后,步行的二人经过一德路时,见在总督府的遗址上正兴建着一座教堂。

母女问过行人才知,第二次鸦片战争刚开始没多久,两广总督府便被夷为了平地,后来法兰西人在这里准备兴建一座天主教堂,而此时该教堂还尚未完工。

凌天见广州城这些年来变化万千,真可谓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因而内心又不由自主地笼上了一层怅然若失。

感叹完后,平静下来的她又带着女儿凌罗去了不远处的珠江岸边吹晚风。

好在这里依旧是天字码头所在地,只不过此处在战火的摧残下已不似往日船舶梭织云飞那般的繁盛辉煌,可有一点值得称道的是,洋人的战船已经撤退,珠江两岸也没了紧张的气氛,江面也基本恢复了昔日的商贸往来。

凌天也算是于万变中找到了些许安慰之感“看来千变万化的时代里也有东西是不变的。”

在其心里,风雨洗礼后,这些沉淀下来的文明经受住了考验,因而如今看起来更加坚定,更加庄重……

这里有着凌天儿时直至少女时代许许多多的美好回忆,而正当她追忆往昔、思绪翻涌之际,女儿凌罗却突然踮起了小脚高喊了一声 :“娘,您看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好漂亮啊!”

的确,顺着凌罗指尖的方向凌天瞧见一轮圆月高悬于天幕中央,似一盏明灯,在云中穿行,将淡淡的月光洒向了人间。

如此绝景良时应为团圆时分,好在凌天身旁有女儿凌罗相伴,二人相依相偎,亦是一种别样的温暖。

这一刻,凌天将女儿的手握得更紧了,她寻思着自己还是莫要追忆过往为好,这样心绪才能宁静安详。

离开了码头后,天色已晚,凌天带着凌罗准备回到此先下榻的良友客栈中。

母女俩路过靖海门时,途径了一家名为“兴和”的商行。

忽然间,凌天大感迷惑,好似坠入雾海一般。

兴和?

昔日怡兴洋行鼎盛之时曾开展海运业务,当时的那艘沉掉的商船不就叫“兴和”号吗?

竟会有人将自家的商行命名为“兴和商行”?

这是巧合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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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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