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机互联(三)
青猫brisk2024-05-24 10:2212,722

  (安舟的第三次人机互联记录)

   王一鸣看着施耐尔眼角的伤,仔细给他检查了眼球,确定眼睛没有受影响,只是开了点消肿的药,让他晚上洗脸后抹一次,两三天就好了。

   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少年,王一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脸上的伤口愈合的快,内心的伤口是个大麻烦。

   “不要怪你妈妈,她也控制不住自己,她生病了,知道吗?”王一鸣说,“她没有犯病的时候,是很爱你的,你看还给你做了不少衣服”。

   施耐尔揉了揉衣角,这是他妈妈新给他做的。妈妈现在和外婆住一起,被关在二楼的房间里, 他今天去看妈妈的时候,妈妈一直低头,在缝纫机前缝制,一句话也不跟他说,偶尔舔一舔嘴唇,嘴唇已经被舔起皮了。

   施耐尔起身,走出房间,关好房门,去倒了一杯茶,端上来。

   再进屋,妈妈有反应了。她警惕地看了下周围,从缝纫机前离开,走到床边,掀开枕头、打开被子抖了抖,又趴在地上,检查了床底,把房间里的墙壁角落、花瓶底,通通都检查了一遍,才小心翼翼从缝纫机下方的抽屉里,抽出一个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东西,上面写着每天吃了什么,谁来过她的房间。

   她把这个笔记本拿给施耐尔,说:“施严,快想办法救救我,这个屋子里都是机器人,他们要害我。这是他们每天给我吃的东西”。

   施严,是施耐尔的爸爸。

   施耐尔握住妈妈的手,安抚道:“没事的,我在这里,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你。你先喝口水”。

   妈妈接过水,放到唇边,突然站起身,把水泼在施耐尔脸上,手拿着杯子砸施耐尔的头,大声吼道:“你不是施严,你是机器人,你来害我!”

   施耐尔赶紧躲开,外婆和保姆跑进来,拉开了妈妈,施耐尔撇开脸,飞快抹了一把眼睛,冲出了房间。

  

   施耐尔一天都闷闷不乐,有点提不起劲。

   晚饭的时候,周翊然回来了,他这段时间都践行约定,能回来吃饭,尽量回来吃饭。看见他眼角的伤,手抓住施耐尔的下巴,微微抬起,盯着他眼角看了会,语气不怎么好地问道:“怎么弄的?”

   施耐尔心情也不好,推开周翊然的手,顶嘴道:“你管我”。

   周翊然皱眉,面对青春期的男孩的挑衅,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是关心你”。

   施耐尔心里很烦,一方面是因为母亲的病,另一方面,他有一种羞耻感,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家里、他妈妈的事。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伤口的由来,只能先发制人、虚张声势。

   “你突然捏我的下巴,把我的下巴都捏痛了”施耐尔小声解释道。

   “好,我捏你下巴重点了,那你能告诉我,你的伤怎么来的吗?”周翊然耐心道。

   “你能别管这么多吗?长辈就可以管这么多吗?你又…你又”施耐尔说道一半,突然卡壳。

   “我又怎么?”周翊然皱眉。

   “你又不是我爸爸!”施耐尔喊出来。他心里有过一个心思,在一个时间里,他内心很渴望,周翊然是他爸爸。如果他爸爸没有死,也应该像周翊然这样,高大、优秀,会牵着他的手,带他去各种地方。他心里甚至怀疑过,周翊然愿意收养他,是不是因为跟他妈妈有过一段过去的故事。

   听到这句话,周翊然愣住了,那个男人在脑海中忽闪而过,汹涌的情感从记忆中喷薄而来。

   他把筷子重重地搁在桌子上,狠狠盯住施耐尔,他没有看见一点点那个男人的影子,施耐尔更像他妈妈——敏感、情感丰富、思维活跃。

   施耐尔被这种狠戾的眼神吓到了,他想开口,但是不知道说什么。

   下一秒,周翊然就转过头,像是懒得再多看他第二眼,站起身,把椅子踢开,一步一步上楼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周翊然和施耐尔,就像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周翊然本身就工作繁忙,既要忙科研,还要教学当老师,还要经常去外地开学术会议。

   课堂的生活日复一日,施耐尔感到无聊,每天都被语法、背诵、公式所填充,同桌林妙妙捅了捅他,说:“我昨天在电视上看见你爸爸了”。

   爸爸?施耐尔反应过来是周翊然。周翊然来接过他一次,也来过学校帮他办过几次手续,同学都以为周翊然是他爸爸,他也没有去跟同学们解释,而是默许了大家这种误解。

   有周翊然这样的爸爸,是周围同学和朋友都羡慕的一件事。

   “为什么他姓周,你姓施啊?”林妙妙问。

   施耐尔心里一慌,谎话脱口而出:“我跟妈妈姓”。

   “哦哦”,林妙妙小声说,“你爸爸可真帅啊,还这么厉害,昨天新闻上他发布了一个机器人的最新成果,你可真幸福”。

   施耐尔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得意,继而吐槽道:“幸福什么呀,你不知道他多霸道,多小气”。

   施耐尔还欲倾诉,老师走到他们身边,拿练习册敲了敲他和同桌的头,让他们注意听讲。

   施耐尔爸爸是大科学家上新闻的事,渐渐身边的同学都知道了。施耐尔得意之余,也害怕被同学知道,周翊然其实不是他爸爸。

   陈达提出过几次,想去他家看看,蹭一张和周翊然合影,施耐尔想出了好多借口拒绝,陈达渐渐也就不问了,但是好巧不巧,周翊然有一天,居然从天而降,出现在了老师的办公室。

   施耐尔也被喊道了老师办公室,他看到女老师对周翊然充满尊重,但是神奇严肃,周翊然站在一边,听着老师训话,俨然一个学生。看见施耐尔过来了,两人停止了交流。

   老师说:“施耐尔是个聪明的孩子,但是学习习惯一直没有培养好,上课总是有些走神,导致这次的考试成绩不理想,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分心,也许是对他有好感的学生很多,但是作为学生,现阶段还是以学业为重,希望家长也多关注一点”。

   周翊然手上拿着这次测评成绩手册和一堆女生写给施耐尔的纸条,看见施耐尔,不由道:“我说施耐尔,你……”,接下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转而对老师说:“谢谢老师,今天下午我能先带他回去吗,我需要好好跟他聊一聊”。

   老师说,“好的,现在教育,家校共育很重要,老师教的再用心,也比不上家长日积月累的熏陶。施耐尔同学的家庭情况,我也了解,只能说,我们共同做好”。

   施耐尔紧张的看了周围,没有其他同学在。

   “你收拾收拾东西,我们现在走吧”。周翊然对施耐尔说,不容拒绝的语气。

   周翊然把施耐尔带回了实验室,他是工作一半被老师电话叫去的,没干完的活,现在回来加班干完。施耐尔观察着专注的周翊然,不知道待会儿周翊然要找他谈什么。

   他在学校并没有谈恋爱,虽然班上已经有不少对,他却一直是单身。才进学校的施耐尔,秀气的像个小姑娘,性格又内向,女生虽然愿意跟他一起玩,但是很少生出男女之情,男生更是对这种纤弱、白皙、体质弱的男生,有种天生的轻视,觉得他有点“娘”。

   唯一跟他玩的好的男生,只有陈达。陈达是他才进学校的同桌,帅气、篮球打得好、学习也好,在男生中隐约有领袖的意思。还有一个男生宁豪,他开始把对方当好朋友,还给宁豪写过作业,但是一到同学堆里,宁豪就装作跟他不太熟。简而言之,跟他在一起玩,默认是一件丢脸的事。

   只有陈达,无论别人背后说什么,陈达都对他一如既往。陈达也知道其他人不愿意带他玩,他尽量带他一起去参加活动,其他时候,也会跟他单独两个人,一起去美术馆。

   美术、诗歌,这些是施耐尔喜欢的东西,而不是球赛、运动。他不喜欢那些集体活动,他更喜欢和陈达两人的活动。

   后来,周翊然也带他去过美术馆,他把周翊然是当作“自己人”的。跟陈达不同,陈达多数时候是听他说,投之以尊重和欣赏的眼光;而和周翊然在一起,他都是听周翊然说。

   但是周翊然只带他去过一次美术馆,远远比不上陈达。上课的时候,他开始练习铅笔画,盯着陈达,他偷偷在作业本下面,画了一副又一副速写,带有情节的连环画。连环画里,一个男生,带着另一个男生,只有他们两个,一起去美术馆,在黑暗的洞穴里,牵着手,一个男生看着另一个男生,尊重而又欣赏的眼光。

   但是这些画,现在出现在了周翊然的手中。周翊然看着画面中的两个男孩,手牵着手,观察着岩洞里的壁画,他挑眉,认真看着施耐尔。

   施耐尔忙解释:“这不是你。”

   周翊然接着说:“我知道不是我,但是这是谁?你的同学?”

   他也再次清晰的认识到,施耐尔已经情窦初开,性取向却是模糊的,而且更偏向于男性。

   施耐尔不知道为什么,把周翊然当作了倾诉的对象,说:“是我的同学,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上总是忍不住去看他。”

   他内心不自觉对周翊然有一种依赖感,他甚至求助于周翊然:“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周翊然冷静的说:“我觉得你这只是青春期荷尔蒙在作乱。或者还是因为作业不够多?我宁愿把你送去辅导班,被落后两代的机器人分析数据,也不愿意你把精力放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施耐尔:“你喜欢过人吗?你是怎么转移自己注意力的。”

   周翊然望向窗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空。说:“我喜欢的人,已经变成了天上的星星。我喜欢他的时候,不用转移注意力,因为他的目标,比我还要辽远,我只是追随他的脚步而已。”

   他继而转过身,问施耐尔:“你喜欢的人呢,他追随你的脚步,还是你追随他的脚步?”

   施耐尔语竭,两个人的亲密和友谊,完全是陈达好心的给予。

   周翊然看着他的犹豫,语露嘲讽:“原来你还是单相思。你应该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世界有多大,而不是被一个中学、一个同学限制住你的眼光。”

   周翊然拉开窗帘,把施耐尔推到窗边,让他仰起头,说:“看见宇宙的辽阔了吗?这才是你的未来,我不希望你再把精力放到精神内耗上。”

   施耐尔被美丽的星空所震撼,但是他更喜欢那种感情所带来的战栗感,这是一种他独特的精神预约,不仅出现在暗恋的些许回应时,还出现在观察美术画作时,听到交响乐响起时,那种皮肤起鸡皮疙瘩,心脏猛然加快的战栗,他陶醉其中。

   为了让施耐尔心思重新回归学习,做一个合格的监护人,周翊然不再挑剔,选了一个最贵的辅导班,送施耐尔去学习。培训班的老师自有一手,量身定制,数学从绘画黄金比例入手,生物从人体解剖讲起,掌握这些基础的学科知识,人才能画的更像更生动。

   施耐尔更容易沉浸入学习,他才知道,达芬奇不仅是个绘画家,还是个伟大的数学家、医学家和科学家。

   与绘画技艺和研究同比上升的,还有他的理科成绩,数学和物理、生物都进步神速,只是文科还在拖后腿。看到他的进步,周翊然陪他去了一次美术馆,因材施教,亲自补习文科知识。他带着施耐尔来到文艺复兴的场馆,从文艺复兴的画作前走过,周翊然引导道:“文艺复兴时期,一大批艺术家争抢着用透视、解剖的方法表现真实的生活”,他指着达芬奇的另一幅画《最后的晚餐》,“达芬奇就是其中的翘楚,他有着极强的求知欲,曾亲手解剖过30多具尸体,只是为了了解人体的结构;他还研究水波和水流的规律,鸟类的飞翔,空气对色彩的影响,这些都是为了满足他的求知欲,对世界探索的越彻底,他所能表现和理解的内心和外在,就愈深、愈广。这一副《最后的晚餐》,画的是犹大背叛耶稣,这个宗教故事,画的人不止达芬奇,作品成千上百,为什么是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名垂青史?”

   周翊然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说“掩盖在色彩和线条背后,成就这幅画的,其实是构图,是空间,是几何,是数学。聚餐时,耶稣说,‘我实话告诉你们,你们中有一个人要出卖我了’。12个门徒闻言后,或震惊、或愤怒、或紧张。但是精彩的不是门徒脸上的表情,也不是细节的刻画,而是构图。设置在正中间的消失点把人们的视线集中在基督头上。要画好13个人,其他画面不是凌乱,就是呆板。而达芬奇把耶稣放在正中间,放在桌面上放开的双手,正好组成要给三角形,三角形是几何图形里最稳定的结构,也是古典主义就完美的构图。12个门徒分成4组,每3人组成一个三角形。整个画面是5个三角形,既错落,又有秩序。就跟数字一样,看似凌乱,其实是被宇宙规则所主宰着。”

   施耐尔脑中浮现初那一晚,在周翊然实验室里看到的星空。他突然生出一股冲动,要跟着周翊然的脚步走下去。他本身是很讨厌辽北,这个充满了机械的地方。

   辽北是传统的工业区,计划经济时期的龙头省份,随着改革开放,国企改革,慢慢没落,人口流出严重。由于辽北实验室是863计划中第一个国家设置的机器人自动化实验室,机器人研究起步早,积淀深厚,人才链完整,随着第五次科技革命的到来,跟合肥成为国家新兴的两个科技、经济中心。辽北省内也是第一轮遭受机器人革命冲击的地区,伴随着新兴产业腾飞的,是人员的失业,和社会变革的阵痛。

   施耐尔外婆一家,就是社会变革阵痛的一个家庭。当时施耐尔爸妈相恋,就遭受了外婆的反对。后来他爸爸死于实验事故,更是让外婆一家成为坚定的反智能机器革命的阵营。施耐尔跟着外婆长大,家里没有任何机器智能设备,用的还是2020年代的东西,最智能的设备就是iphone14了。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机器人时代的礼崩乐坏,以及机器人所带来的社会冷漠、人的异化。施耐尔也被外婆严格限制使用智能产品,给予他最朴素的劳动教育。劳动教育、美育、德育,是施耐尔天然的优势,冷冰冰的机器、数字,天然在他的对立面。

      人对于越不熟悉的东西,越有戒心,理科成绩积重难返,更是加重了施耐尔的畏难情绪。但是周翊然的解读,让这些数字和公式,仿佛绕在指端的音符,他动动手画出来,就领悟到了其中的关键。仿佛眼前的一团迷雾,突然就散去了,那些冷冰冰的字符,变成了他建设自我内在精神的材料和支架,他可以在其中挥舞,编织成属于自己的心灵图册。

   施耐尔却历史课上奋笔疾书,在已经没人靠笔做笔记的时代,显得很是突兀。但是你拉开他的课本,就可以看到他下面的纸上,画着简写素描,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陈达,眼睛比陈达要细长一点,脸庞也更成熟刚毅。这是施耐尔心目中,完美的陈达。

   但是这幅画,画的是裸体的陈达。

   他想把这幅画送给陈达,以此来表达他的情谊。任何语言,在他对陈达的感情面前,都是苍白的,他要用画来表达,用希腊人的办法。

   希腊文明中,裸体雕像是艺术代表,希腊人把运动会上的冠军,雕刻他的裸体像,作为完美的象征,放在广场上,成为众人学习和仰慕的目标。

   陈达是那么的完美,他是他心目中的阿波罗。他想,今天中午就送给陈达。于是在午饭后,陈达约他一起去学校门口的超市买冰红茶,他特地选了条人少的僻静的路,这条路树多且密,树荫下凉爽舒适,施耐尔走的很慢,陈达亦步亦趋陪着他。走到一个凉亭旁边,施耐尔走进去,望着湖面上的粼粼波光,莫奈的画就闪现在他的眼前。

   他从包里掏出那副裸体画,递到陈达手里,屏住呼吸,观察着陈达的反应。

   陈达看了下,沉默了一会儿,说:“画的不错”。

   “只是不错吗?”施耐尔声带颤抖,问道。

   “画的很好,无论是比例,我甚至觉得比我本人还要帅一点,我可没八块腹肌”,陈达笑道,“但是我并没有觉得很好看,男人的身体,总不会比女人的好看,女人的身体要软很多,我这看起来硬邦邦的”。

   陈达接着说:“马上就分流了,我爸爸让我读辽中体校,毕业后包分配工作,要不到学校去教书,要不就回家继承家里的网球馆,他还想扩大规模”。

   施耐尔是绝不会留在本地的,他想跟陈达说,作为改革前沿,辽北充斥着了机器的滴答声,以及随处可见的对立情绪,社会在撕裂。虽然辽北在中国乃至世界,都作为先锋典范,他总是想要逃离,梦想着上大学,去一个没有争议、充满安宁的地方。但是这种想法,他没法对陈达说出来,全国其他地方的人,都想往辽北考,辽北已经不再是人口净流出省,而变成人口净流入最大都省。他从书上看到原来都辽北,不理解其他人为什么都想逃离,辽北是那么的安静。

   他甚至眼前出现了10年后的画面,陈达结婚了,陪着他的妻子,身边站着3个孩子,从家里出来,送孩子上学,接着去网球馆。日复一日,他会对着来办卡的机器人新贵点头哈腰,就跟他爸爸今日一样。他忽然对陈达生出一股同情的情绪,他觉得陈达还未觉醒,还属于“旧世界”的一部分,按照政治书上所说,就是“生产力已经更新了”,但是陈达的个人意识还在“工业时代”,以城市、大生产为追求。

   虽然新的个人意识应该是什么,才能跟得上这日行万里的“新生产力”,他内心也不明白,但是他清楚什么是不要的。

   如果有一个人知道新意识应该是什么,他想他认识的人里只有周翊然。

   外婆虽然反感辽北,却是站在“新生产力”的对立面,不肯接受改变。陈达也好,老师们也好,都在被这一股“新生产力”所裹挟,被迫适应和改变自己,而且做的不好。只有周翊然,他知道新生产力是什么,而且,显得游刃有余。他为什么不想逃离辽北呢?

      之后的日子里,陈达或有或无的在躲他,再也没跟他单独行动过,都是集体活动。施耐尔内心有些痛苦,明白自己是被彻底拒绝了。他上课也没有再继续画画,用心学习,反而可以转移一些注意力。如他的身高拔苗般,他的成绩也突飞猛进,竟然在期末联考中,破天荒考到了全年级第一。

   也许是关注点不在,施耐尔再和陈达在一起,感觉慢慢也淡下来。只是在学校越发孤单,让他在学校有了“高冷”的传说。

   周翊然却很高兴,施耐尔进步大得让他有点不敢相信,他看着施耐尔的成绩单,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施耐尔稍抬下巴,对周翊然说:“我是不是表现的还不错?”

   周翊然点头,说:“总算是开窍,很不错”。

   施耐尔说:“那我可以拿到我的奖励了吗?”

   周翊然笑了笑,说:“可以,我去看下项目进度,稍微调整一下,下周就休假,我们去卢浮宫。去看《蒙娜丽莎》真迹,再去看看米洛的维纳斯,罗德岛的胜利女神”。

   想起张开双臂,屹立在罗德岛的胜利女神雕像,施耐尔脑海中不自觉把周翊然的头安装了上去,噗嗤一声笑出声。

   周翊然疑惑问:“笑什么?”

   施耐尔没有回答,转了个话题:“你怎么就知道,让我去美术馆,用画画引导我,就一定能有用?”

   周翊然哼了声,面带得色说:“要是连你都搞不定,我也坐不稳这个主任的位置”。

  

   周翊然在他心中,既是长辈,又不是长辈。长辈因为内心的敬畏感,不是长辈也是因为他对这股敬畏感的不服气。

   青春期少年的成长,都是从打破家长的权威开始的。在和师长的博弈中,从而形成自己的完整的人格。

   施耐尔身边缺少家长,只有一个周翊然,周翊然对他管束却很少,大多数时候,施耐尔感觉是自由的。幸好,幸好周翊然是实验室的主任,行事风格带着天然的掌控欲。这样一个人在施耐尔生活中,自然就成为施耐尔反抗的那个“权威”。造成两人相处,总是说不了三句,就会不欢而散。不是以施耐尔炸毛结束,就是周翊然掉头就走。

   两人在去法国前,也闹了一次不开心。

   原因是法国之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周翊然的助理林昕。

     林昕顶着周翊然唯一的徒弟的头衔,顺利进了实验室,直接做周翊然的助理。林昕感动之余,也对周翊然更为尊敬,带着报恩的心态,除了工作上尽心尽力,赢得了全所上下的口碑,生活上也是周翊然的好帮手。就像周翊然这次出行前,林昕到了周翊然家,直接就进了周翊然房间,开始给周翊然收拾出门用的衣物和其他物品。

   施耐尔心里有点不舒服。觉得卧室是非常私密的空间,除了家人,客人是不能进的,否则非常不礼貌。

   如果林昕是家人,他在这里住着算什么?我一直内心认为,周翊然是对他妈妈余情未了,所以代为照顾他。

   周翊然既然对他妈余情未了,又怎么可以招惹其他女人?施耐尔内心有股子不平之气,替他尚神志不清醒的妈妈委屈。这股不平之气,一直延续到周翊然回家。

   周翊然回家,看见林昕和施耐尔一个在房间里,一个在房间外。他诧异道:“还没收拾完?”

   林昕听到他到声音,迎出来,笑着说:“没带过孩子出门,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在问周姐他们呢”。

   周翊然挑眉:“还是你细心”,看些歪在沙发上的施耐尔,眉头一皱,“你也不算孩子了,出门还要别人替你操心”。

   施耐尔心头不服,回嘴道:“我又没让她操心”。

   周翊然在下属面前公然被回嘴,面子上有点过不去,冷下声训道:“你什么态度,林阿姨细心,帮你想到了,你还不赶紧谢谢她。”

   其实在周翊然答应他卢浮宫之行时,施耐尔就想做了好多攻略,要带什么去哪些地方,脑海中已经过了好多套方案了,根本不用其他人替他想。

   施耐尔从沙发上跳起来,气愤到:“她能想到的,我早想到了,想的可能比她还要多,还要好,你都没问我,怎么就知道是替我考虑,你们谁问过的意见吗?想知道我想要什么旅行吗?”

   周翊然不喜欢施耐尔情绪化的样子,他怒道:“你一天不跟人作对就不舒服是吧?”

   林昕赶紧出来打圆场,主动说:“是我没弄清楚,还把耐尔当孩子,现在耐尔是大人啦,有自己的主意了”。

   这种自来熟的感觉让施耐尔更是讨厌,他把积日已久的不满一块发泄出来:“你不知道我是大人不是很正常吗,我又不是你家孩子,你怎么天天就盯着‘别人家’,你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和大人吗?”

   这一番阴阳怪气的发言,让周翊然觉得跟青春期的男生无法沟通,他掏出一张信用卡,拍在桌子上,说:“我们都让你看不顺眼,你既然这么能干,这么周全,你就自己去吧”。

   “到底是谁看谁不顺眼,是我打扰你们了,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把信用卡往地上一扔,扭头就要走。

   周翊然横步跨到门边,拦住要走的施耐尔,手拉住他的衣领,手臂上青筋狰狞,扯着他的手臂和衣领,把人往房间里拖。施耐尔拼命挣扎,但是天生不喜锻炼的施耐尔,完全不是周翊然的对手,周翊然三步两步就把他拖进了房间,只听砰得一声关门声,以及滴答的上锁音,房门被周翊然从里面锁上了。

   门外林昕被突然起来的变故惊到了,她赶紧拍门:“周主任你冷静一点,你不能打他啊,要慢慢跟他讲道理”。

   房门内,施耐尔睁着惊恐的双眼,颤抖着问:“你想干嘛,你要打我吗?我会去找我外婆,我要报警”。

   周翊然也呼呼喘着气,狠狠盯着施耐尔,一句话不说。

   施耐尔是真的有点害怕了,眼泪都不自觉流了出来,露出孩子的怯意,像极了周翊然在医院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

   周翊然叹了口气:“我说要打你了吗?你这么激动,跑出去出了事怎么办?”

   施耐尔觉得自己的样子很丢人,但是既然都丢人了,也不顾了,眼泪越流越多,仿佛要把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周翊然头疼的扶额,伸手抹掉施耐尔脸上的眼泪,很无奈的样子,继而把施耐尔拉近怀里,手捏了捏施耐尔的后颈,就跟撸猫一样,从后颈沿着脊柱,一直抚摸到尾椎。

   施耐尔情绪被安抚了,止住眼泪的他有点羞涩,头埋在周翊然肩膀上,不愿意抬起来。

   周翊然弹了一下他的脑袋,摇摇头,说:“我是管不了你了”。语气中有他自己都没察觉的亲昵和宠爱。

   施耐尔抬起头,说:“我本来就不需要人管,你信不信,去卢浮宫,我还能照顾你。”

   周翊然也笑了,顺着他说:“行啊,现在我可以享你的福了,老了我也不怕了”。

   施耐尔捏住周翊然的手:“你老了,我一定会照顾你的!除非我没有机会。”

   周翊然突然心里被羽毛划过,今天施耐尔的脾气来去都快,倒不向冲着他,而像冲着林昕。

   “到时候你结婚了,我再住在这里,你是觉得没什么,你爱人也不一定乐意,到时候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就没用了。”施耐尔憧憬了不太好的未来。

   周翊然说:“怎么就牵扯到我要结婚了?谁告诉你我要结婚了?”

   施耐尔说:“没人跟我说,就算你现在不结婚,你以后也是要结婚的啊,你总会碰到意中人”,可能门外那个就是呢,施耐尔内心吐槽,毕竟周翊然的偏爱那样明显。

   周翊然听到这样的孩子话,尽然也跟着说:“那我也没办法跟你保证未来的事呀,难道你要我答应你一辈子不结婚?”

   施耐尔撇嘴:“我这样说了嘛,我只是说事实而已,我们之间又没有收养的手续和条件,你和未来的妻子可是有结婚证的,想我走不用你,她就可以。”

   周翊然愣住,问:“你是要和我办收养手续?”

   施耐尔摇头:“我自己有妈妈,有外婆,干嘛要和你办收养手续,我外婆也不会答应的。”

   周翊然这才彻底糊涂了:“那你是想要我做什么?”

   施耐尔自己都没想明白,觉得是无解的。他横下心,说出内心的想法:“我一直想问你,你照顾我,是因为我妈妈吗?如果你结婚了,证明你另有所爱了,我妈妈已经不在你心上了,作为附属物的我,哪里还有这里的立足之地”。

   周翊然哭笑不得:“我照顾你,为什么要因为你妈妈?你不会以为我对你妈妈有一腿吧?”

   “有一腿”三个字刺激到了施耐尔,他说:“你一定要用这么粗俗的字眼,表达你们的关系吗?”

   周翊然说:“我真是败给你了。我现在可以跟你说,我照顾你,跟你妈妈,没有一毛钱关系。也不能说没有关系,她如果身体健康,也轮不上我照顾你。但是我跟你妈之间,清白的不能更清白,我对她没有一分一毫的情感纠葛”。

   施耐尔睁大眼,惊恐说:“难道是我外婆?”

   周翊然松开手臂,摆了一个投降的手势,说:“我的小朋友,请停止你天马行空的大脑,我对你外婆更不可能了!”

   施耐尔疑惑:“那你为什么照顾我?”

   周翊然站起来,背对着他:“你怎么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可爱又可怜、自强又自卑、单纯又复杂行不行?纯粹因为你这个人,想要照顾你不行吗?”

   施耐尔被他的排比震撼到了。

   “擦擦眼泪出去吧,巴黎之行,我们两一起规划,你也跟我说说你的计划。”周翊然率先打开门出去了。

   林昕坐在沙发上坐立不安,听到里面一会儿哭,之后就安静了下来。

   看见周翊然出来了,赶紧站起来。

   周翊然叹了口气,跟林昕说:“都是小孩子,他有你一半好带就好了”。

  

   最后还是决定周翊然和施耐尔两个人去。

   周翊然美其名曰“变形记”,让施耐尔自己锻炼一下也好,免得身在福中不知福。

   话虽这样说,当天晚上,林昕走后,周翊然还是带着施耐尔,手把手做攻略。

   周翊然很少做这些,都是交给助理,或者干脆交给旅游公司,说自己的需求,都有专人做好。实在不行,还可以直接靠智能程序,说出自己的需求,电脑自动生成攻略。

   没想到,自己做攻略有自己做攻略的乐趣。他和施耐尔删删减减,为了一个地点争吵,又为了另一个地点握手言和,等攻略弄完,已经2个小时过去了。这2个小时,他居然一点也不累,还有难得的乐趣和放松的感觉。

  

   施耐尔和周翊然到达巴黎的当天,按照计划,他们要先去吃最正宗的法餐,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精致法餐。

   这种法餐,仪式感充足,一般用来庆祝纪念日或者重大节日,除去开胃酒和各种零食,还有起码4道正餐。等两人吃完,都已经快深夜了。

   虽然味道不错,但是施耐尔也感觉累得够呛。

   “还是中国的大碗饭比较实在,我在学校食堂,吃饭从不超过10分钟”,把菜和饭搅合搅合,就可以吃下去了。

   周翊然不赞成:“小心胃吃出毛病”,不过对于法餐,他也无福消受,心有戚戚然道:“法国王室为了对抗日益强大的资产阶级,在饮食文化上做足了文章,这一道道繁文缛节、精益求精,就是贵族的象征,为了把自己跟资产阶级这样的平民切割开”。

   “贵族们这不是自己找罪受,为了区分开别人,结果自己受罪?”施耐尔觉得贵族们不太行。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你看现在很多教授,老式的知识分子,清贵的上层人士,现在不就对抗日益崛起的人工智能技术,凡是讲究亲历亲为,手工为贵,不也是自己找罪受?”周翊然调侃道。

   施耐尔心里想起了外婆,这种矛盾和割裂,都是他讨厌的,他问:“那这些贵族后来呢?一直就这样吃饭嘛?不肯接受资产阶级。”

   周翊然摇头道:“这些贵族的头子,因为庞大的开支,饮食上的、服装上的等等,被平民攻占了凡尔赛,然后”,周翊然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送上了断头台”。

   周翊然一番话,把施耐尔的游兴浇灭了一半。他感到骨子里的冷,路易十六被推上断头台的那天,是否也像今晚一样。

   风吹过他的脖颈,仿佛是冰冷的刀锋,施耐尔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自己像一个不知道目的地的人,也不知道正确的方向,只有拼命的奔跑,才不会被滚滚向前的历史的车轮碾压到。

   但是没有目的地的奔跑,让人感到疲惫。他想起原来的一个流行词——“内卷”,指的是人与人之间过度竞争,所带来的身体和精神上的耗费。现在人与人之间已经没有内卷,只有分歧。“内卷”来到了更高的层次:人和AI之间,究竟谁胜过谁?

   他想起文艺复兴时期的达芬奇、拉斐尔,想起莎士比亚《哈姆雷特》中的名言“人,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多么优美的仪表!多么优雅的举动!在行为上多么像一个天使!在智慧上多么像一个天神!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

   但是AI的加速度的进化和发展,施耐尔不仅怀疑起来:人,真的是宇宙的精华吗?如果人真的是宇宙的精华,那么为什么AI的计算和逻辑,比人类还要突出?如果理性是那么高贵,那么机器绝对的理性,是不是AI才是万物的灵长?

   施耐尔突然对凡尔赛宫失去了兴趣,古希腊也好,文艺复兴也好,都源自于“艺术是模仿”的共识和理念,自从照相机发明以来,这个理论好像不攻自破了。

   如果他现在和AI一起比赛画画,毫无疑问,AI肯定可以超过他,他是注定的败家,他不明白,自己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他扭过头对周翊然说:“算了吧,不去卢浮宫了”。

   周翊然不解,说:“一点开胃酒,就把你喝醉了吗?”

   施耐尔情绪来的莫名:“不想去了,觉得……也就那样吧”。

   周翊然啧了声:“昨天攻略做到半夜,这次过来不就是为了看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吗?”

   施耐尔皱眉,他有时候很羡慕周翊然,羡慕他的一往无前,坚定自信,他不禁问:“你不怕有一天,你研究的机器人,有一天比你还要聪明吗?取代了你”。

   周翊然不知道他怎么就探讨起了人生,说:“这和看不看卢浮宫又关系吗?”

   施耐尔仰头看他,面上有些倔强的神色,说道:“我觉得古希腊又怎么样,文艺复兴又怎么样,画的再像,能有AI画的像吗?”

   周翊然反问:“像不像重要吗?”

   施耐尔说:“不重要吗?”

   周翊然说:“我觉得不重要,画的开心最重要。你不开吗?达芬奇不开心吗?”

   施耐尔无法违心,他确实从画画中体会到一种愉悦,那种创作的过程,更像是自我的表达,只是这种表达,为了让人理解,必须遵守一些规范。达芬奇应该也是快乐的,甚至是痴迷的,所以做了那么多的探索。

   施耐尔点点头,说:“快乐,不对,是非常快乐。”

   周翊然说:“你画的没有AI像,但是你很开心,AI画的很像,但是它开心不开心呢?”

   施耐尔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机器作为非生命体,只是一堆数字,哪里会有人类的情感,这么一想,机器似乎更加可怜,他低声说:“我希望它开心。”

   周翊然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乖孩子”。

   然后周翊然说:“人类制作机器人、AI,其核心还是人文主义,以人为中心,AI的全写是Artificial Intelligence,Artificial人造的,我们的机器人开发,一个不成文的取向,无论在哪一个国家,都是把机器人造的越来越像人,深度学习也好,类人传感器开发也好,都像让机器人变成一个‘超级人’。”

   施耐尔说:“你的实验室也是这样吗?”

   周翊然点头:“大部分是的,所以我的工作,和达芬奇没什么不同,和古希腊也没什么不同。都是做的越像越好,越完美越好。”

   两人走着走着,就走到酒店了,他们要了一个套间,互道晚安后,就各自休息了。

   第二天,施耐尔还是和周翊然去了卢浮宫,按照攻略在进行,即使动摇过,但是看见在一个空房间,米勒的维纳斯,静筑在那里,施耐尔还是感受到惊心动魄的美。

   由于在展厅内,人非常多,但是又非常安静。周翊然站在施耐尔身后,两个人紧贴着,施耐尔的背,可以感受到周翊然胸部的轮廓、肌肉的弹性,和在肌肉之下,有节律的心跳声。周翊然的手搭在他肩膀上,低头凑近他的耳朵,嘴唇不小心都碰到他的耳郭,小声的用气音问:“美吗?”

   施耐尔鼻腔里,像是涌入了南法的柑橘香,带了点松野和无花果的香味。但是场馆内有严格的保护标准,没有任何熏香,他和周翊然都没有喷香水的习惯。

   但是背后的周翊然,有力的男性身体,耳边低沉的声音,眼前的维纳斯,都让他沉浸入一种无法描述的充盈感,他似乎眼前的迷雾消失了,这种柑橘香气似乎是第六感带来的,或者是他进入了通感的状态。

   他的心跳得很快,嗓子似乎被堵住了,无法张口回答。只能从身后找到周翊然的手,狠狠地握了一下。

   周翊然愣住了,但是也狠狠回握了回去。

   从展厅出来,施耐尔抬头看着周翊然,眼睛湿漉漉的,就像一只温顺的柴犬,说:“很美,你的工作也很美,你也……很美”。

   说完这句话,施耐尔的脸红了红。

   周翊然像似很开心,施耐尔终于发现了人工智能的美,也不枉费他的指引。

   只是这种突如其来的直白的情感表大,周翊然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好,他也有些局促,傲慢地回答:“听你老师说,你的同学们很崇拜我,唯独你,总是跟我作对,身在福中不知福。”

   施耐尔辩驳道:“我哪里跟你作对,都是你原来太霸道了。根本不会听人的意见。”

   周翊然回过身:“你看,现在又来跟我做对了”。

   施耐尔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是的,马上闭嘴,但是又想开口争辩,脸上表情几变。

   周翊然看着表情丰富的施耐尔,哈哈大笑。

   施耐尔才明白自己又被逗了,气的转身就走。

   周翊然连忙跟上,两人去了旁边的小店,想买些纪念品,最终,周翊然买了一个香薰蜡烛赔罪,是施耐尔挑中的,因为这根蜡烛,他闻到了柑橘、松香、薰衣草和无花果的气息。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审判AI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