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半杰眼尖,发现这位高人的两片嘴唇开开合合的,好像是在说些什么,可惜声音实在太小了,根本听不清。他赶忙将自己的耳朵贴到了这位神秘高人的唇边。
于是乎,安半杰便听到了这位高人那几乎为不可闻的,梦呓一般的言语:“可惜了,你这后生虽然也曾学过些庄稼把式。
但始终未开‘气海’,这‘气脉’也不甚通顺,受不了我的灌顶,这苦修多年得来的真气最终也只能是将你救醒却不能留下来了,可惜啊……”
说着说着,高人把头一垂,终于是彻底没了声息。
恩公……师父……
安半杰愣了愣,忽然一脸哀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随后对着这位高人一个响头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
在听完了刁豪的讲述之后,不单单是林炎,就连在场的许多年纪比较轻的人都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如此……
林炎伸手在自己的下巴处一捻,结果这手指头却是摸了一个空。他先是一愣,随后才想起自己如今这年纪好像还续不出长到足够伸手去捻去捋的一把胡须来。
呃将自己听来的关于这位“半途道人”的事迹都当着人正主的面大致梳理了一遍的刁豪清了清嗓子。
随后用他那招牌式的笑容冲着安半杰问道:“安道长,这些事情刁老我也都是道听途说来的,从来不曾亲眼见过,不知有哪处出了岔子啊?”
安半杰忽然也学着刁豪的样子笑了起来:“老前辈果然是见多识广,你说的事情都是在我身上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并不曾有半分讹误。”
在听到了这样的答复之后,刁豪冲着安半杰拱了拱手,随后便扭过了头来冲着林炎道:“林待诏,你看这……”
“嗐,在这江湖之上,我林某人不过就是给初出茅庐的无名小卒罢了,今日这还真是多亏了老前辈你在场啊,如若不然那我今天可真就成了睁眼瞎子了。”
“啊这不过就是举手之劳,林待诏实在是太客气了……”
就在这林炎与刁豪互相客气的时候,看着他们两个的安半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
忽然将自己的声音拔高说道:“既然林待诏都已经知道了我的来历,那不妨猜上一猜;我究竟是为何而来呢?”
看着眼前这个明明一表人才但却就是让人觉得不舒服的玄言待诏林炎,安半杰缓缓地眯起了眼睛。
和皮洛士一样,安半杰在见到林炎的第一眼之时便觉得眼前这人令他无比厌恶,甚至还让他恶心地想吐。
但和皮洛士不一样的是,安半杰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这位朝堂之上奉旨赋诗的少年道士了。
在安半杰听到林炎的事迹的那一刻他便觉得这个人很恶心。
甚至可以说,他安半杰之所以会披星戴月、风尘仆仆甚至不惜冒用他人身份也要来到这原本与他八竿子都打不着快哉营,也与这位林待诏有关。
上苍啊,你为何待人如此不公!
看着眼前这个明明还未曾行冠礼却已经可以在当今皇上近前做事的玄言待诏,安半杰只觉得他的心都在冒火。
嫉妒的火。
说起来也真是命数使然,他安半杰原本就是因为想要逃脱家中对他的束缚,逃离那位永远都在向着四周散发着炽热灼人的光辉的存在而连夜离家出走的。
结果没想到,安半杰虽然让自己逃离出了他那从小生长到大的牢笼,却又一头扎进了一个路边的陷阱。而在这个陷阱当中,他便被戴上了一副恐怕一生都无法再次卸下来的枷锁。
只不过与安半杰在家中的那些令他喘不过气来的约束相比,这一回的枷锁,是安半杰自愿带上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位忽然出现在安半杰生命当中的前辈高人,他的师父。
在这位高人将记载着自己毕生所学的几张薄纱,都托付给安半杰后他便油尽灯枯,撒手人寰了。
而安半杰在为这一位前辈高人整理仪容之时忽然发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事实。
原本安半杰还以为自己的这一位师父,是因为与高手对决之时损耗过剧。
然后没顾得上调养却又催动体内真气,为自己这个明明素昧平生的人救治,这才使得他最后因为真气耗尽而亡去。
但安半杰最终却在这位高人的心口处,发现了一个极为纤细的弧线。
这道弧线其实并不如何明显,如果不是因为颜色不对,安半杰在这一看之下恐怕就要将这道弧线当成是落在身上的头发丝了。
事实上安半杰一开始的时候还真就给看错了。他虽然没有将这道弧当成发丝,但却也将其当成了一条落在师父身上的绛红色细丝线。
而当安半杰想着伸手将这丝线从师父的身上拿开的时候,他的手却颤抖了起来。
原来这道绛红色的弧根本就不是什么细丝线,更不是什么头发丝。它竟是一道划在师父心口之上的伤痕!
这道伤痕是如此之深,以至于安半杰的手一碰上去,那已尚且冒着热气的鲜血便从这道弧当中泊泊流出。
那个时候的安半杰哪里见过这许多的血,当场就被吓得双腿一软,再一次地跌倒在了地上。
但这一次,安半杰既不挣扎也不逃跑,他就这么傻傻地、默默地呆坐在原地,茫然无神的双眼直直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那一道弧线。
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总之安半杰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觉得自己的双腿渐渐地又恢复了知觉。
准确说来,应该是安半杰腹中的饥饿感再一次地将他那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的思绪给拉回到了眼前。
此时的安半杰愣了愣,忽然发现师父身上那件已经看不出原来样式的衣服上,有一处鼓包。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伸手过去摸索了一下,最后竟从这个鼓包处搜出了个用油纸包着,早已干瘪碎裂成四块的炊饼。
安半杰咽了口唾沫,最后还是将这四块饼吃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脑子逐渐恢复正常的安半杰,又一次盯着眼前的这道弧线思索了片刻,最终得出了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