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这一次,葛德文转身揭开了一坛尚未开封的酒坛子,仰头便将里头的美酒“吨吨吨”地灌进了肚子里。
方才还在心疼自己的藏酒的林炎此刻却是没有拦着,他只是闭着眼睛静静地等着。
等到葛德文将这一整坛美酒尽数一饮而尽了之后,林炎这才开口问道:“你可还有甚么想问的么?”
葛德文闻言笑了笑,随后开口道:“他反抗了么?”
“不知道,我没看见。”
“他是在宫里头被直接赐死了么?”
“不是,”林炎忽然睁开了眼睛,“他被人诓了,就被他家的阿郎。”
“京兆尹?”葛德文一甩手,手中那个空空如也的酒坛子被他高高地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摔得粉碎。
然后,一个令葛德文难以接受的事实在林炎的讲述当中缓缓展现。
原来按照平日里的习惯焦燧都是在每日自家阿郎进宫之后就溜去酒肆里头逍遥,等到时间差不多了的时候他再回去继续给自家阿郎牵马的。
本来要在往常的日子里头,这些朝官的随行小厮或者护卫那都是在门外一直等着的。
但毕竟这一回宫里头在年节里头还在上朝,本就不是一件可以大肆宣扬的事情。
要是让百姓知道在长安城这样属于天子眼皮子底下的地方,都能够出现命案的话那这人心恐怕要出大乱子。
所以一般情况下这些随行的人是绝对不能像往常那样站在禁门之外一直等着的。
结果就在昨日的时候,当已经在酒肆当中逍遥快活了好一阵子的焦燧一边算着时辰一边出现在门外等着为自家阿郎牵马的时候。
却听的阿郎这般吩咐他道:“这大过年的还要劳你在外苦等,我这心里头也有些过意不去,这样罢,你今日就自去逍遥罢,回头你让府上的账房去结个账,也算是过年了。”
“所以他就又回去吃酒了?”葛德文一脸愤怒地问道。
“是,可具后来送他走的那人说,他因为赶路赶得急了,再加上不久前才痛饮了一场,所以其实才进去酒肆没多久,就出来吐了。”
这一刻,葛德文忽然觉得自己的头皮在发麻。这是他这样一个天生的战狂对一次对死亡产生了一丝别样的感受。
怎么说呢,身为一个一心想着进入英灵殿的北海荒原武士,葛德文对死亡不但不畏惧甚至还可以说是充满期待。
毕竟身为一个一心以进入英灵殿在无数的女武神的服侍之下痛饮蜜酒、手刃仇敌的武士,死亡对于他而言就是一种荣耀。
可是问题来了,像焦燧这样的死法,既不充满光荣,也不轰轰烈烈。
这一刻,葛德文忽然产生了一种想法:
命薄如纸。
葛德文忽然从内心深处涌现出了一阵寒冷的感觉。
“大人物……小卒子!”葛德文喃喃自语道。
在听到葛德文的嘀咕之后,林炎睁开了眼睛。
一滴热泪从林炎的眼角当中流出,然后缓缓落下。
不过林炎却又无能为力,毕竟即便焦燧躲过了这一回的刺杀,那也会有第二回、第三回……直至将他彻底杀死。
甚至可以这样想,如果这些宫里头派出来的人没能成功将焦燧给送走的话,那他家阿郎,处理着京师长安城里头大小事务的京兆尹也会将他送走的。
毕竟,这一回,可是天子觉得这个大嘴巴该永远闭上了。
而对于京兆尹来说这个焦燧既然是他豢养的护卫,那焦燧走漏了消息也就等同于是他京兆尹走漏了消息,为了保命,京兆尹也不得不这么做。
虽然这个焦燧这么多年来都在保护着京兆尹的安危,可问题在于对于京兆尹这样身份的人来说,像焦燧这样的市井游侠始终都是不值钱的,想要遗弃,当然是可以遗弃的。
不过你要说这么多年来这个京兆尹真就对焦燧一点情义都没有那倒也不至于,可是当他自己的小命也受到威胁的时候,那他当然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将焦燧舍弃掉了。
更何况在京兆尹的眼中,所谓“护卫”不正是应该誓死捍卫主君安危的么?
这个道理,林炎自然也是明白的。可不要说葛德文觉得难以接受了,其实就连林炎也是到现在都没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毕竟天子觉得是焦燧这张大嘴巴走漏了宫里头的消息,可是方才林炎听了皮洛士的话之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就算没有像焦燧这样的人,其实宫里头的消息也依旧可以不胫而走。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啊!”林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葛德文忽然开口道:“不是,你有没有站在宫门外亲眼看着京兆尹和焦燧说话,那焦燧吩咐给焦燧的话你有是如何知晓的呢?”
林炎苦笑了一下,“你不会真以为这话的京兆尹自己想的罢?”
说道这里,林炎的手忽然就握紧了拳头:“这是长孙大相公替那京兆尹想的,他在教京兆尹如何去说的时候可就在皇帝的书房里头,当时我也在现场,自然也就听到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皮洛士忽然开口问道:“不是,你在宫里呆了一个晚上难道就是因为那命案么?”
“当然不是,这命案其实已经了了。”
“了了?”皮洛士皱着眉,“已经了了的案子却还要拖到眼下,莫非是因为这凶手也不过止是被人推到前头来的小卒子而真正的黑手另有其人?”
林炎忽然又笑了起来,“老皮,我看这断案决疑之事倒是很适合交给你嘛!”
“少贫嘴,快说!”皮洛士凑近了身子,“是不是和突撅的狼骑兵有关?”
“老皮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这些事情了,止是故意在我面前装个样子好趁机卖弄?”
“看来是真的。那真凶是突撅的,还是说有旁的甚么人物在和突撅勾结的?”
“是高昌国的人。”
“那天子此时可有甚么想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