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把林炎给吓了一跳。不过林炎惊讶的点倒不是眼前的这位草原汉子会生气,而是此人说的话。
“哎呀!”林炎眨了眨眼睛后惊讶地说道,“原来兄弟你的中原话说得这样的好啊,这都快赶上京城里的那些大官了!”
林炎的这一番恭维似乎是起到了反向的作用,只见这位汉子在听完之后非但没有觉得很是受用,就连他原本眼中显露出的那种热切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着。
“我本就是唐人,会说一口唐言汉话很怪异么?”只见这位浑身上下看起来都与大唐国没有半点关联的人这样说道。
“啊这……”这一回,林炎是真的被震惊到了。
“哎呀呀,不承想兄台你竟也是唐人啊!”林炎很是激动地抓过了眼前这人的手一个劲地摇晃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错觉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林炎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虽然因为在草原上常年经受风吹日晒雨淋,使得自己的脸皮多处皴裂看起来十分沧桑。
但细看他的轮廓,却发现此人长了一张标标准准的国字脸。
而林炎又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人方才说话时的口音,那句夸他话讲的标准的话倒还真是一句“货真价实”的恭维话。
他惊讶地发现,此人说话时不经意间带出来的口音竟是典型的老秦人腔调。
“兄台……可是秦地出身?”林炎试探着说道。
“你休要在我面前提到这个‘秦’字,我听了怕染上晦气!”这汉子听到林炎的话之后竟然气得大吼了起来。
这人的吼叫声自然也是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只见另一名满身是伤的草原汉子正一手捂着脸上的伤处。
一边瓮声瓮气地问道:“却锣,你这是在作甚么,这猪猡究竟是如何与你细说的?那色目人究竟能卖多少?”
“啊!”同伴的一席话倒还真是提醒了这个名叫却锣的老秦地出身之人。
只见他一脸歉意地对着这个浑身是伤的人说道:“骆山你也不需要这样着急,这市集里的商人有多贪多狡诈你也是知道的,我等一众兄弟若是真的想要进市集里去做买卖。
那许多细枝末节的事情就必须要弄清楚,比如各自的通宝该用那一年的,如果通宝钱的成色有异或者有了磨损那该如何折算?
又比如我等是将这色目人就近找个城里的集市就给卖了,还是往更南边的城子里头卖去?
如果说是要将这人卖到更南边的地方去,那该是我等亲自扮作了商人还是说将这人直接卖给一对路过的商队?
如果真的是要直接卖给哪个商队我等又该去找……”
却锣这人以前还未换上这一套草原的皮裘之时,曾经在某一户极其崇高显赫的人家里头当过帐房先生。
这一旦讨论起这生意上的入破流水来,那他这心里头的算盘可就打得咔咔直响了。
而那名叫骆山的伤者就是个典型的草原汉子了,一听起这些生意上的零零碎碎,他当时就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了。
其实也不光是这个骆山了,几乎是周围所有的汉子都是和他一样听得是一个头两个大。
“哎行行行了……这些个琐碎事情等你仔细盘问好了给个准话就成了,也不必再与我言说了,你要是再让我听将下去,那你就能看见两个我了!”
“啊……”却锣听完之后一时间竟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为何?”
“那是因为我如果再听下去,我可就要裂开了!”骆山十分不耐烦地大喊道。
“也是……”却锣眨了眨眼睛,随后又再次看向了林炎。
“那些个陈年往事自不必多说,你眼下最要紧的便是快些把这小娘子的来历细细地与我言说明白了,不然,我定是要一刀宰了你!”
“哎哎,止要能活着,这一切都好说!”林炎腆着脸笑道,“好兄弟,你且先听我细细道来啊……”
由于这两人此时都在用唐言对话,而这里的众人之中,除了这两个以外其他的就只有科涅丽娅能够听得懂了。
可惜现在的科涅丽娅已经和死没什么两样了,即便眼前的这些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谈论着她的“归宿”。
她也只是当成是众人在谈论着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一样,显得那样的冷漠,那样的无动于衷。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也都觉得休整得差不多了,于是那骆山便直接嚷道:“你二人究竟谈论得如何了,这一笔买卖我等究竟能赚多少?”
“自然是大大的一笔了!”林炎与却锣闻言之后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坐在颠簸的“马车”之上,科涅丽娅双眼黯然失色地盯着周围那飞驰的骏马。
就在不久之前,这位名字叫“炎”的人跑过去和这些草原人里头为首的几位,用他们的语言说了一些什么。
随后其中一名看起来胡须更加浓密一些的草原骑兵大声喊了几句什么。从他的发音以及之后某些人的反应当中,科涅丽娅推断他喊的应该是某几个人的名字。
果然,这个大胡子的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人的脸上明显露出了很是不满意的表情。
但是紧接着,那个“炎”又将笑容堆在他的那一张俊脸之上凑了过去说了些什么,而一开始发号施令的那个大胡子也跟着说了一句什么话。
有了这两个人的前后呼应,被叫到名字的那几个人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许不情不愿,但至少他们还是依照着那大胡子的意思行动了起来。
只见这几个一脸不情愿的草原汉子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随后来到了一个放置在地上的储物箱子处。
科涅丽娅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原本她的小兵团里头,用来存放她最爱的各种零食的箱子,除了科涅丽娅喜爱的坚果蜜饯以外,这个箱子里还放着专门为她的科妮娅准备的燕麦。
想到这个被自己从小养大的玩伴,就这样被眼前的这群畜生纵马踏破了头颅,科涅丽娅原本空洞的眼神逐渐泛起了一丝泪光。
但紧接着,那一抹脆弱的泪,便被科涅丽娅自眼眶中燃烧出来的怒火给烤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