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甲士所提到的长孙谷,前几日在长安城南边一坊私开设的赌坊当中和人在赌斗鸡,结果就被下了值之后无意间路过的他给当场撞破。
说起来,这个长孙谷看年纪也都有五十好几了,说起来那几乎就和这名甲士的父亲一样的年纪了。
说句实在的,这又是在大过年的时候,甲士觉得这种时候那也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在训斥了这长孙谷几句之后便将此人给放走了。
结果出乎这个甲士意料的是,此人竟然是长孙大相公家里的老仆。
原本像这样私底下斗鸡赌钱的事情,在长孙家眼中那不过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罢了。
可恰好长孙大相公一向最疼爱的一个小孙儿,正因为和家里的几个不长眼睛的下人赌斗鸡赌输了,一连哭了好几天,真是怎么哄都哄不好。
结果这个年,整个长孙家都没有过好。而家中的这些平日里为非作歹惯了的下人们眼下在这个年节里头可都憋坏了,也正是因为如此,长孙谷才远远地跑到城南的赌坊里头去斗鸡。
要不然他这么一个高调地为非作歹惯了的人,又何须在大过年的时候顶着满城的风雪,在跑这么远挤在一个小小的破旧赌坊里头过把瘾呢?
结果长孙谷这一过瘾就被当场撞破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时的长孙谷也真可谓是被吓破了胆了,甚至可以这样说,如果这名甲士当时的神色再狰狞些许,那这长孙谷回去的时候裤裆可就要被挂上冰渣子了。
毕竟长孙家眼下就是因为斗鸡这事情,结果弄得阖府上下一直都没能安心过年呢。
长孙谷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斗鸡,还被官府的人看见了,那这长孙大相公会有多么愤怒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好在这甲士把长孙谷给放了,没惹出什么乱子来,当然了,这甲士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放走的是长孙家的仆人。
只是没过了几天,这长孙谷不但查到了这名甲士的家,还托人捎了封信过来。
这信里头明明白白地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给了这名甲士听,并且长孙谷还在信的结尾信誓旦旦地要报答这名甲士的恩情。
结果!
“过所!”
或许是这名甲士此刻正在气头上,又或许是骂人在无意中点燃了他的怒火,总之他的一声声“过所”变得是越来越大声。
正是在接到那封信的第二天,这名甲士便被上头的人从被窝里头拎了出来带着满腔睡意强撑着在这城门口当值守城。
“哎我说小何,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你这小子可就有些不够意思了啊!”一位年岁在四十上下的甲士走了过来。
一边伸出左手掸了掸自己胡渣子上头的坚冰,一边伸出右手拍了拍小何的肩头。
“人家给了你这般大的恩惠,你不念着人家的恩情也就罢了,怎么还这般恩将仇报啊你?”
“恩情?郑老哥,你这可就……”小何原本还想着反驳几句话,可是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却令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巴。
只见那被小何称之为“郑老哥”的中年甲士接过了正拿着自己的物事等着进城的行人队伍,熟练地验看起了每一个人手中拿着的过所。
如果只是这样,小何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当这郑老哥将自己手中的过所还给了眼前的这个行人之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立马让他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名百姓在接回了自己的过所之后立马又从自己的包裹当中掏出了一件拿着红布包裹着的东西递给了这位郑老哥。
而这郑老哥却是一句话都没说,直接伸手接了过来便塞进了他挂在胸前的布袋子里。
“郑敬仁!”小何大怒,“我说你做甚么要挂个空布袋子在身上,原来你是要干这等腌臜勾当!”
“腌臜?”郑敬仁一边继续将一个行人递来的东西麻利地塞进了布袋子里,一边头也不回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小何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其实各地的老百姓在进城的时候,总会有一些所谓的“有心”之人在过城门之时给这些他们口中的“军爷”送上些许东西,这些东西他们美其名曰“孝敬”。
这种东西小何一向都不沾。当然了,他也知道仅仅只是凭借着自己这股微不足道的力量根本就没办法做些什么。
毕竟只是像他们这样的小兵卒子都敢这样伸手拿着人家的孝敬了,上头的那些大人物们又有多少人拿,他们又拿了有多少,这些事情可是像小何这样的小兵卒子想都不敢想的了。
但至少,小何可以确保自己从来不拿这等不干不净的孝敬。
可是眼下呢,这个郑敬仁居然就在自己的面前,拿着那么显眼的一个布袋子演都不演一下地大把大把地往里头塞东西!
小何现在是真的很想给这个郑敬仁来上一拳。
不过郑敬仁却显然没有察觉到小何的愤怒,他甚至还回过头来朝着小何嘴角一歪邪魅一笑。
直到这个时候,小何总算是明白这所谓的“美差”、“肥差”是怎么一回事了。
毕竟过年期间还要在外头跑,那人们的心情多半是不会好到哪里去的,所以有一些所谓的“有心之人”为了过关的时候,不被这些把守城门的人刁难。
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准备更好更多的“孝敬”,也就是说,在这个时候出来守门,那只要你敢,你得到的“孝敬”肯定是比以往的日子更加地多。
正当前头守门的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后头的行人们却还是揣着双手,踱着步哆哆嗦嗦地在这漫天的风雪当中等待着。
比如方才的那个客商,在骂完之后,他也眼前的这些军爷可不是自己能够惹得起的。
毕竟商人在大唐可是贱籍。
更何况,他现在是真的找不到自己的过所了。
这商人可真的慌了,毕竟这过所可就是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也是他在大唐境内四处行走的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