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排躺着,想不到这车里睡着还挺舒服,里面像个盒子世界,这个盒子被放在自然之中,身后是林深,前面的平旷的田野,天上有浮云流动……
“冷不冷?”
她摇头。
“闷不闷?”
她摇头
“饿不饿?我车里有巧克力。”
她摇头
她安静得像小白兔一样侧头看着他闭目的侧脸,听见车厢内来自他均匀的鼻息。
他幽幽开口“你变了,开始见到你时你瑟瑟缩缩的,不爱说话,一个人就这样闷着,把什么都藏在心里,跟你说话也总是低着头捋头发,那时我就在想,这女孩的心门关得可真紧。”
他睁开眼侧头看着她“你看,你又笑了,现在的你都快让人记不起之前的样子了。”
陆浥尘又接着问她“那你发现我有什么变化吗?”
黎晓思索着转头看着他,一直看进了他的眼底深处,她恍惚看到一个陌生的终点,想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他的温暖和煦只是他的冰山一角,以前她不理解为什么陆老师的温暖中含带着微凉。
现在明白了,他的心病深植于他的内心,源于他的过去,源于他的家庭,源于他一手策划出一场谋杀的母亲。
陆浥尘正了正身子,羽绒服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咳了咳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想别的事情。”
他收回了视线望向车顶,随后见他喉结一动,缓了几秒,身子开始朝她的方向侧过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注意到陆老师手很明显的伸过来,看见他左手指甲缝里干掉的血迹,还未摸到她的脸颊被,就被她截住。
她紧张的坐了起来,看清了他指甲缝里干掉的血迹,他的指甲被剪得很短,弯曲的血线贴着他的甲沿,就是这只手抓出的血痕,确凿无疑了。
陆浥尘神色慌张的抽回手,捏回了拳。
意识到陆浥尘对这件事不悦的回避,车厢内的氛围顿时有些怪异,她缓解的一笑“陆老师,你指甲上居然没有月牙。”
她灵机一动转弯化解。
他指甲上刚好确实没有月牙。
“之前我在你家书架上看过一本医书,叫医问录,是清朝末年周仲春老大夫积累了半辈子经验所写成的行医手札,上面就有提过指甲上月牙的问题,陆老师,你是不是经常手脚冰凉,精神不佳,而且容易感冒?”
黎晓没告诉他,她当时之所以好奇打开这本书其实跟他有点渊源,因为周仲春就是周如许的爷爷,无巧不成书,刚好这本书出现在他家书架上被她看见了。
陆浥尘了松下来神情,转头喊了她一声
“书呆子。”
“黎助理,你能不能看点关于男女女的书,不是女孩都喜欢看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小说,怎么就你一天到晚关注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内容。”
说到书,她立马打了精神,自认看书从不设限制,被陆老师说偏科她不服气了,“陆老师,我什么书都看。爱情我也看,上学时看了很多关于二战时期的小说,里面男女主角大多都挺至死不渝的。”
“二战。“陆浥尘无奈的摇摇头”你应该看一些接地气的,就像看电影一样,不能老看精深的文艺片,偶尔也该看看生活片,了解一**边的人和事,你这个年纪也该花点心思为自己考虑了……”
他后面声音越说越小,没想到大老远来找她,半夜竟然在这荒郊野外聊读书。
她在脑海里的书库搜寻一切符合这个条件的书,接地气,生活化……经陆老师这一番提醒倒是让她关注到这点。
“倾城之恋算吗,高中老师推荐我们看的,不过好像跟我们生活好像也没什么关系,毕竟我们的城市又不会沦陷……”她自顾自的说起来“陆老师你建议了,我回去一定关注。”
陆浥尘无奈的伸过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白兔,还是睡觉吧,不然明天真成红眼兔子了。”
他关掉了车里的余灯,羽绒服摩擦得窸窸窣窣,调整好姿势仰头睡了去。
车外一片漆黑,黑色树影时不时摇晃,蛙鸣让夜更深更静了。仪表盘泛着微弱的夜光,紫蓝的星空色为浓重的黑夜增添了一丝静美,陆老师好像睡着了,他的睫毛扑在眼下像休眠的蝶翼,鼻子高高直直的,嘴唇聚拢成花瓣,他小时候也一定是个漂亮的孩子。
视线最终落在了他握拳的手上,他隐藏在拳里的痛苦与残忍都积压在心底自己跟自己拉锯,他刚才说她开始那样紧闭心门,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这个夜晚所有的事都跳进了她的脑里,一切过后,最终定格在冰髓玉梦境的神秘人,他现在是亮起的希望,是唯一能救陆老师的人。
天刚破晓,云蒸霞蔚,睁开眼,车窗外是山林小径,耳边是隔着玻璃嗡鸣而去的马达声,她转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驾驶位,陆老师怎么不见了?
推开车门的一瞬间新鲜而冰寒的冷空气袭面,顿时精神起来,陆浥尘从车尾走过来,两杯热乎乎的豆浆放在车头上,还有两个馒头。
“过来趁热吃,这么冷的天一会儿就凉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陆老师你哪里弄来的?”黎晓接过陆浥尘递来的豆浆,塑料杯刚才可以暖手。
“刚才正好经过一辆开去县城馒头车。”
两人靠着车头并肩站在一起,手里是热气蒸腾的豆浆,天初亮,平整的农田在眼下铺成开,远方的鸡鸣狗吠,六点五十的日出从远方的山峦低处露头,小溪流的对岸白墙黛瓦的房子稀稀散散,炊烟已经袅袅,鸟儿在电线上飞飞停停,担着单子的人影在田间孤独穿行,溪面流光碎金淌进了两人眼底。
她的脸上似乎也还蕴着清晨的雾气,握着豆浆,平静的脸上含着笑。
“黎晓,黎晓,黎明初晓。”他在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她的名字,她回答了好多声以为陆老师故意在闹。
“我明白了,这就是你的名字,对吗?”
原来他念念有词的是在琢磨自己名字,她笑,父母都没有文化怎么会想到这些,黎晓看着他满眼都是如溪面上流璨的光,这一刻黎晓认真的注意到他的好看,好像不知不觉的戴上了费心源的视觉。
太阳彻底挣出了山峦,阳光顷刻洒在大地,洒在他们以及身后的车上。
陆浥尘看着她心头滋生出甜蜜,昨夜凌晨三点从被噩梦追出睡眠,隐隐约约看见她胸口有什么东西亮了一瞬,等他凑近一探究竟时又空抓一手虚无,却被夜光中她宁静的睡脸吸引,呼吸均匀轻浅,好不容易她近在眼前,好不容易她不会躲,好不容易……闭着眼像在等他,他的唇轻轻贴住她的。
仅不过一秒,一夜延伸到现在都在享用那一秒无尽的温软甜蜜。
“我最近老梦见你,但好像是两个你,一个是现在的你,一个是上辈子的你,我们在不同的时代,总感觉我们好像认识了很久……”
黎晓认真的聆听他,觉得这番话很玄,可他说话时,她心的好像在深处隐隐共振,胸口又热了一下,她轻轻的捂住了衣服里的玉。
“你真的看不出来吗?我其实对你……”
“小伙子,桥对面的路五点就修好了,快带你女朋友回村吧,正好可以赶上早饭。”
昨晚守桥的大爷不知道从哪条小路里钻出来看见昨晚被自己揽下的车还在原处,大爷已经换了身黑皮袄,帽子还是昨天那顶皮帽子。
被大爷洪亮高亢的声音打断,陆浥尘泄气的摸了摸后脖子,转身给大爷道了声谢。
日头已上三杆,路上的人车都逐渐多了起来,巴士已经从村里载满赶集的人经过他们,再没理由留下她了,昨夜已经是老天的格外恩赐,陆浥尘只好开车把她送回去。
车经过了昨晚把他们卡在郊外的桥,驶入盘山公路,太阳一直在正前方,陆浥尘在心头可惜刚才那一幕,他差点就要说出口,就差那么一点……
到了房子逐渐密集的村口,陆浥尘车在村口马路边停下。
“陆老师,我先回去了,你路上小心开车,注意安全。家里冰箱还有一些饺子,十一我就回来。”
陆浥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打开车门跳下车了。
她刚下车没走几步就被家里一群小孩截住。
姑姑,那车里是谁,那车看起来好威武。
小姨昨天你怎么没回来就是跟他出去玩了吗?
文豪抖了个机灵“那是小姨的男朋友。”一团孩子围着车东看西探。
陆浥尘见状从车里下来绕到后备箱里拿出两盒巧克力,给了最大的孩子文绣,让她分下去,小孩子看到透明盒子里金箔纸包装的巧克力就像馋猫看到鱼一样,一双双眼睛透亮。
陆浥尘对他们说“叔叔请你们吃巧克力,但是你们得答应我,回去不许给家里任何人说你们见过我,包括你们的爸爸妈妈,巧克力就说是姑姑给你们的,记住了吗?如果你们今年守信用,明年我会带更多的好吃的给你们。”
孩子们那经得起这等诱惑,围着陆浥尘齐刷刷的回应,还是陆老师有办法。
黎晓带着一群孩子遥远的挥手再见,直到陆浥尘黑色的车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
一群背影走上回家的路,小家伙们还没到家就分着吃完一盒,吃得手上嘴边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