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他们又回到了茶室里,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只是空间依然是凝滞的,单小雨还停在溺水的想象里。
忽然,地上的水倒流回桌面,再回到杯子,回到水壶里,单小雨浑身一僵,深吸了一口气,低下了头,迷蒙的瞬间被灌入几世的记忆,抬起头看着对面坐着的小和尚眼里噙满泪花,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泪中的瞳孔在颤动,随之破涕为笑。
这样的神情在单小雨身上出现,像个从不曾认识陌生人。
见她跑过去蹲在小和尚的膝边,抱着他的手,脸放在他的腿上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小和尚,我终于又找到你了,别赶我走,别再把我送去寺庙,我会乖,我会听话,让我生生世世跟着你好不好。”
小和尚用手擦**的眼泪“你只是想陪在我身边为何当时将玉符种在我心里?”
“别怪我,我只是贪心,我的生命太过短暂,我想要你在这个世间的每个日子,我想每一次的新生都能找到你。我喜欢你。”
“我不可能喜欢你。”小和尚面无表情的转回脸,任由她抱着自己的手臂。
我知道,我明白。那几世的光阴真好,几乎每一世我都在你怀里死去,然后重新睁开眼看见这个人间,我跋山涉水的去找你。
你不知道有一次我还没找到你就遇见了狼被咬死了,她咬断了我的腿,踩在我身上时我知道我躲不过了,我看见狼尖利的牙垂涎的欲望,看见它凶狠残忍的眼珠里你的影子,那一刻我什么都不怕了,心想,大不了重来一次……
不过最令我难过的还是你送走我那次,好不容易我找到你,还没享受够你的怀抱就将我送去了寺庙,我跑了好几次都被抓了回来,后来那个笼子就这样囚禁了我一世的光阴,我每天听晨钟暮鼓,靡靡梵音,做梦会想你,看月亮时会想你,我看到每一双脚靠近时心里都会预期抬头就是你,祈祷能再见你一次,可是过了很久都没实现,我就开始祈祷下一世佛主让我投胎成人,让我拥有人心灵,人的智慧,人交流的能力,我想陪你说一辈子的话,为你聆听解忧,这样你就不会寂寞了。你看,连佛主都在帮我。
“你看,我又来了,小和尚。”
她依偎在他腿上,像小孩撒娇一样仰着头看他,笑得满足而清甜,小和尚眼里的冰山在一点一点瓦解,他控制住了想要扶摸她的手,转手握着眼前冷掉的茶杯一口喝尽。
“难道看见我你不开心吗?我们又有了一世时间可以在一起,现在我可以陪散步,陪你说话,我还能做更多以前我做不到的事。”她捧着小和尚的手,翻开他的手心落下一个吻。
小和尚眼中一冷推开了她“我只把你当成一个解闷的宠物,可你现在已经是个人,我身边不需要有人,既得缘成人就过你自己的人生,别找我了。”
那一推单小雨翻倒在地,黎晓刚想起身扶她就被小和尚施了限制,坐在位置上动弹不得。
单小雨趴在地上用手肘撑起身子,一眼心痛“因为姑尊是吗,你身边只能有她是吗?你守护了她上千年,我也可以像你守护她一样守护你!”
小和尚手里的茶杯突然碎裂,黎晓眼睁睁的看着他将最锋利的碎片插入了胸口却无法阻止,血瞬间浸湿他的衣服,小和尚一手布了一道障挡住了单小雨。
将插入胸口的碎片向下一划,伸手进血肉里硬生生的取出了玉符。
“不要!”单小雨在一旁惊声大哭使出全身力气想闯出结界却靠近不得,“小和尚,不要,不要……”
玉符混着鲜血握在在他手心里,他苍白着脸忍着剧痛闭上了眼沉声说道“玉符已经取出,你我再无瓜葛,不必再找我了,我也不会再见你。”
“小和尚,小和尚……”黎晓也在拼命挣扎,空气里弥漫着隆重的血腥,她万万没想到小和尚会做到如此决绝的一步,她知道取出玉符的人都入不了轮回道,都会死去。
单小雨被挡在小和尚施的那道无形的屏障之内,任凭她如何痛哭如何敲击都无法,“小和尚,我错了,我错了。”
小和尚捂住胸口的血经过黎晓的身旁,始终不再看她一眼。黎晓抓不到他,眼睁睁的看着他满手的血“小和尚,你,”她后悔自己约了小和尚出来,后悔出现在这里,她怕他死去,怕永远见不到他,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
小和尚虚弱的对她笑了一下“你哭什么?放心,我不会这么轻易的死。我走了,那傻大姐等会醒来你还要照顾。”
小和尚离开了。
桌面上还留着瓷杯的碎片,那片从他心口拔出来的不见了。
小和尚彻底消失后黎晓所有的控制消失,一切恢复正常,黎晓抱着晕倒的单小雨跪在地上。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单小雨,像只孱弱的小猫,如同她前世被小和尚刚救起奄奄一息的样子。
馆里的茶艺师看见赶紧上来帮忙,见状,刚才教她茶艺的姐姐让身边的同事叫了两个男茶艺师过来帮忙。
“她应该没什么事,估计是空腹喝了太多的茶,要不在楼上开个房扶她去休息一会,我去找诊所的大夫来看一下情况。”
男性茶艺师把单小雨抱去了楼上的民宿,黎晓一路跟着进了房间,把单小雨安顿好后黎晓连忙致谢。
茶艺师姐姐请了诊所的老医生来看了下情况,说没什么事,空腹喝茶伤胃了,开了一副缓和的胃药就离开了。
送走了所有人,黎晓关上了房门,房内清静的一个蚊子飞过都辨得轻方向,床上的单小雨还熟睡着,她替她整理好被眼泪打湿贴在脸颊上的头发,掖好被子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转头看见阳台外是一片葱郁的绿,鸟儿扑翅的声音落在树干上,几下树叶摩擦的声音。
黎晓一个人坐在房间外的阳台藤椅上,半山的风景,树林掩隐,郁郁葱葱,她看见山脚的农田泛着夕阳的红光,像碎镜片一样折射出单小雨讲的那些动人的话,脑海里那只笼里的猫挥之不去,还有小和尚鲜血淋淋的取出玉符的决绝。
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心里五味杂陈,身临其境了一个别人的故事,故事结束了,她这个看故事的人却陷了进去出不来,这种精力亏空的散架感比看完一部悲剧小说更耗心。
单小雨在身后的床上熟睡,已经睡过了三小时,一直在迷迷糊糊的说梦话。
她担心流着血离开的小和尚,也担心躺在床上的单小雨。
不禁想起上次在摩天轮小和尚让她不要带单小雨再去找他,若是听了他的就没有今天之约,若是没有今天之约,对于单小雨而言也许没有结局还有期待,而对于小和尚而言就不用从血肉里取出玉符断绝联系。是自己没有履行承诺,今天的事也是自己一手促成的。
太阳落山,房间内几线阳光消失,冷调的昏黄笼罩了房间,单小雨流着泪从梦里醒来,惊愕而迷茫,梦里的画面迅速倒退消失,她望着天花板一片雪白,看见阳台上的黎晓。
她悄然来到黎晓身边,坐在她旁边的空藤椅上和她一起看树枝外的红色天空。
黎晓赶紧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单小雨笑“你哭什么,被拒绝的又不是你。”
她身子卷缩在藤椅上,双手抱着膝,“刚才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见一只白猫被人扔进了水池里,它在水池里拼命挣扎,我想去救它,不知怎么的我的灵魂好像跑到了那只猫身上,换成我自己拼命在水里挣扎,意识涣散之际,有人跳进水里向我伸出了手,他努力在向我靠近,伸出手,差一点就拉住我了,我还没看清那人的模样就醒了。”
她长叹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醒了心疼的感觉就回来了,真难受,终于深刻体会到扎心的感觉了,明明没见几次面,却比爱了一生还痛,况且我都还没经历过一生呢,这种莫名其妙的沉重真是奇了怪了。”
她伸直腿仰头摊开了身体“哎,算了,谁没失过恋呢,只是我也太矫情了吧,被拒绝就给气晕了,真不像我。不,我晕倒的原因肯定是因为喝了太多的茶,我今天连早饭都没吃,就喝了一肚子茶,说实话,茶可真难喝,苦爆了,奶茶它不香吗?我要回去喝十杯奶茶冲掉今天嘴里的苦味。”
她说完话回头对黎晓笑的时候眼眶还湿湿的。
黎晓对她说“我听说这周围有一家泉水鸡特别好吃,要不要去。”
“走啊,我也做了功课,早就打算好今天一定去那家泉水鸡打卡。”
两人问了前台路线,走了一刻钟山里的公路就找到了传说中来这里必吃不可的泉水鸡,店铺比想象中更简陋一点,但六点钟的饭点上院子里停满了城里开来的车,幸亏茶馆老板跟这老板熟,提前帮她们定了位置,不用排队,直接就吃上了。
一个不锈钢盆子装着半只鸡肉,还有一碗用尖椒炒的鸡杂碎,另外半只鸡熬了一碗金黄的鸡汤,黎晓把最清淡的汤推在她面前,其它看起来让人食欲大增的推在了自己身边。
“你才吃了胃药,这些都不行。”
单小雨拿着筷子的手一软“不要啊,我的心已经很苦了,需要这些人间百味啊。”
看它一副可怜的模样“算了,你少吃一点,但是要洗一下再吃。”黎晓拿了一个碗倒了白开水进去。
两人二话不说开始瓦解桌子上的美味。
正吃着单小雨电话震动了一下,她边吐着骨头边打开信息,笑了一下把手机信息给黎晓看“闻星澜怎么知道我后天要走,你给他说的?还说尽地主之谊明天请我吃饭给我践行。”
黎晓点头“之前好像是无意中提到过。”随即她开起玩笑“其实闻星澜挺好的,比小和尚好多了。”
“他像个小孩,我喜欢不起来。”
“你根本就是放不下小和尚,你,还记得什么吗?在你晕倒之前发生的。”
单小雨猛喝了一口椰奶“当然记得,我只是晕倒睡了一觉,又没有失忆。”她一回想记忆里好像一片浑浊,等泥沙沉淀,清晰的记忆好像就只能了那么一点“他说他再也不会见我了……”
她放大的瞳孔逐渐缩回聚焦“我是放不下他,不过也就是这段时间,等我回学校忙我毕业的事,我就没时间想他了。”
看来小和尚把那些前世和他取玉符的记忆都给她抹去了,被玉符牵扯的缘分被彻底连根铲除,单小雨再也不用一世又一世的去寻他,她从此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两人把桌子上的饭菜吃得七零八落,单小雨看到黎晓的手机忽然问道“你呢,今天你出来陪我这一天陆老师肯定给你打了不少电话吧。”
“他下午发了一个信息,我跟他说了我们在这里,他让我们注意安全。”
“就这样?没说过来找你,或者接你?”单小雨一脸狐疑的笑
“没有。”黎晓瞪了她一眼站起来去前台结账。
晚上两个人沿着一路蛙鸣回到了民宿。
这是黎晓第一次在外面开房,被窝里单小雨孜孜不倦的跟她说话,她知道她心里的痛一点没有减少,至于说到什么时候睡着的自己都没有印象了。
但单小雨是知道,身旁的黎晓没有回答的声音了,她又看向了黑暗的天花板,漆黑的夜里像无底洞,她努力在无底洞里片凑零星的片段,却越想越模糊……
两人睡到差不多同时自然醒,单小雨的眼睛有明显前一天哭过的肿胀痕迹,一大早就听见她对着镜子哇哇大叫,毁容了,毁容了……她甩了甩头发也遮不住双眼,干脆彻底放弃,一如往常的仰着头出来。
“看我,像不像悲伤的青蛙。”单小雨故意撇着嘴虚着眼,逗得黎晓扑哧笑出来。
收拾好离开在前台结账却被告知老板吩咐过,她们是老板的朋友,不需结账,想付钱付不出去,老板也见不到,弄得两人都不好意思,诚恳的说了好几声谢谢。
走出大门,看见一俩蓝色的越野车停在门口,这辆车两人都认识,闻星澜从另一边绕出来跟她们打招呼,“你们真过分,这么好的地方都不带上我一起。”
单小雨看了黎晓一眼“你把地址发给他让他来接我们的?”
黎晓摇头“我没对任何人说过我们来这的事,哦,一定是陆老师,我昨天只能他提过。”
“愣着干嘛,上车吧,难不成还要在这玩一天?”闻星澜打开车门
“本姑娘倒是愿意在这里多住几天,可时间不允许,明天一早我就坐飞机离开了,下次有机会再来咯。”
回到市里,单小雨提议说要去海洋公园坐之前不敢坐的跳楼机,黎晓闻风丧胆,找了个借口先溜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