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说，杜昕悦，你酒量就这么点，喝这么烈的酒干嘛？”
叶凛这把是真的上当了，本以为女孩即便不是海量，也不至于几杯酒倒了，他见杜昕悦没什么反应还继续接酒，以为她真没事。这会起身才发现小姑娘竟然路都走不稳了，腿软得很，整个人飘飘然。
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他喝酒本就入得多，又爱喝急酒，这顿下来也也歪歪扭扭地走不直路。本来还想着将少女横抱或背着，现在看来想想就好。
老板娘问他俩是否需要留宿，叶凛怕扰了杜昕悦第二天的行程，也没敢答应下来。那女老板倒是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就放他们出去。
两个人就跟伤员似的，相互搀扶着，走一步算一步。
“这酒好喝啊，我不喜欢啤酒，喝多了胃寒。”
“那也不是你这种喝法的啊，这要是在夜场被人捡尸了，你就完蛋了欸。”
“我不去夜场的。”
“总有机会会去的啊，以后出了社会公司年会不都是夜场。”
“没事，我习惯了，我一个人可以。”
叶凛走之前接了老板娘的柠檬水猛灌了几口，走几步路后算是醒了些，搭着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倒是醉的不省人事，满嘴胡话，大概比他此前见到她时说的所有话都多。
“杜昕悦，没看出来啊，你也挺话痨的。叨逼叨叨逼叨的，没完没了。”
“我本来话就不少好吧，只不过后来慢慢不说了。”女孩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到哪说到哪，思维跳跃得很，有时叶凛跟不上。
“师傅说，人在做，天在看，能低调就不要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但小一哥虽然也低调，赛事那些却还是参加得挺勤快，铁了心想用这个东西谋生路，也劝不动他。”
“儿姐，我当初真的只是随手帮了她一下而已，真没什么大事，不知道她惦记这么久干嘛。”
“想小琪和媛媛了，她们一定怪死我了。”
叶凛听了很多人名，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杜昕悦像个说书的，愣是把周遭的人际关系自己给理一遍，分析这那的，计较，却又会将自己独自抽出来不去同他们混为一谈。女孩讲了很多以前的东西，过去了的事，过不去的坎儿，叶凛仔细听着，也不觉得累，就觉得杜昕悦来时的路未免太长了点。
“不是长发不可以啊，但我习惯了短发，短发方便利索，怎么就让团散了呢？”
“那几年本来就没招到什么好苗子，怎么能继续往舞团里送呢？”
“我搞不懂，为什么一定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明明一切都挽回不了的，明明一切就是回不去了。我也只是因为喜欢才去做的啊，我也做了很多改变，很多妥协，有时候我自己都麻木了，却老是有人说还不够。”
“远远不够，我离中心太远了。”
昕悦高中的事他之前和子异了解过一些，但毕竟都是从别人嘴里听过来的，中肯不中肯他不清楚。热奈附中是有舞蹈社的，社团此前还搞过一个继承式女团，叫Memory，成员分别以1.0、2.0、3.0作为区分，恰好到了杜昕悦那届断了，此后再也没过讯息。
而作为Memory3.0里年纪最小的杜昕悦，上任新一任社长之后非但没有继续拉新人进来继承，反而作出了废团的决定，带领社员们注重个人发展，这一点当时惹恼了不少人。杜昕悦中性的风格本来就和当时的Memory3.0格格不入，团队出了问题后她没有进行补救和改变，相反继续一意孤行，让不少对Memory颇有感情的前辈们都有了不满之声。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废团啊？”
“我没有废团，我也想继续留在那里，我也的确继续留在那里了，没有人愿意来啊。”
“没有人愿意，走这种固定风格的程序女团。我们和团委那边对接合作了的，只能表演校方要求的曲目和风格，根本没有自由选择的余地，我们也不想一直走甜美的风格，我们也争取过想做一些酷酷的音乐。但是校方觉得，和学校挂钩的事情就一定是要那样的，女孩子就一定得是那样甜美可爱的，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已经全部都尝试过了，已经全部都争取过了。”
“就连解散这件事，也已经都心知肚明了。”
杜昕悦一回忆起那段黑暗茫然的记忆，仍然会觉得难过。这道伤终究是在她心里留了疤，才让她之后不敢百分百地去争夺，百分百地去拼和闯。无论是官博还是校园论坛，她都是那个被骂得最惨的，就连自己分享日常的地方，也都涌入许多肮脏不堪的骂声。她迫不得已，删掉了很多粉丝们觉得很棒的作品，照片，又或者是无聊时说过的话，只为了不让她的粉丝们看到时难过，虽然说是粉丝，其实也不过是15个陪伴她高中三年的家人罢了。
她一直都把他们当家人和朋友看待的，才会如此珍惜。
“你说，面对风格质疑的时候，大家都会怎么做呢？”
她像是在问叶凛，又像是在问自己，连杜昕悦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否这之中可以有那么一个平衡的点，能够让大家都闹得不那么僵。大学入学一来，虽然有更多人欣赏她目前的风格，却还是在去年校庆日表演之后指出了她的风格还是格格不入，她不适合完成女团向的、韩舞向的舞台。
那可是她第一次肩披长发穿着三分小热裤起舞啊。
叶凛联想到自己的经历时，多少有了一些共鸣。他经历的东西远比杜昕悦要复杂得多，却也至今没有寻找到出口。
大概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他们都只能从心而论吧。
“昕悦，你听我说。”
“我也被这个问题困扰过，甚至说这个问题至今也一直围绕着我。”
“但你一定要清楚一件事就是，当你和别人的风格不一样的时候……也会有人因此，而喜欢你。”
“会有人喜欢你和爱你的。”
叶凛侧过头去，和杜昕悦近在咫尺。不知是酒意上来了还是他本身就燥热不安，感觉到耳背发烫得很，延伸到双颊，不知道少女那双漂亮的双眸是否全看了去，他随她全看去，看完烙印在脑海里不要忘记。
不要忘记他动心的每一刻。
“好累噢，你能不能背背我。”
女孩眼里噙着泪，却还是强装着笑了出来，叶凛无法判断她现在是醒是醉，只觉得这个小家伙撒娇时可爱得很，像小动物，尤其像猫咪。
不是太听话，有自己的个性，这并不影响它对人有好感，就像不会表达的人一般，含蓄内敛而温顺。
“那你摔倒的话不能怪我噢，我也很醉很醉了。”
女孩乖巧地点点头，下一秒却作势要起跳上去，弄得叶凛心里一惊，连忙制止。赶紧蹲下，让女孩跃上他的背，双臂环住他脖颈，气息吐露在他耳畔，还发出莺莺燕燕的浅笑声。他也跟着发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天空上只有几颗残星，却仿佛比先前亮了许多。
足以照亮他们前方的路。
“我待会估计还得打个电话给小一哥求救，不然直接把你捎回寝室楼下，连柔雪怕是会杀了我。”
“刚刚一直是你在讲话，我不是不想插嘴，只是我怕打断了，你就再也不会说了。”
“你可不要在我背上睡着了噢，你太轻了，掉了我也不会发现的，不会回去捡你的。”
“你说遇见一个和自己很像很像的人，到底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呢？”
背上的女孩渐渐没了动静，想翻过去确认一下女孩的状态，却又害怕不小心让她摔着。这下酒倒是醒了大半，叶凛比平时更加专注地踏每一步，每一步都有活着的实感，每一步都像是要踏进光亮的地方去了。
“有你真好。”
女孩趴在他肩头，突然说出这句话来，软绵绵的，不知道是梦话还是别的。
“要叫我的名字啊，不然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你要喊叶凛啊，要让他听到才行。”
“醒来也要记得告诉他啊。”
像是在叮咛杜昕悦，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叶凛之后又还说了些别的什么，觉得回去的这条路偶尔很长，偶尔很短。杜昕悦不回应他时路变得很漫长，偶尔发出几句嘤咛时路又变得很短很短。
但路终究是要走到尽头的。
校门锁了，门卫让请老师，大晚上的哪来的老师给他俩开什么延迟返校证明啊？叶凛只好打电话让小一哥出来接他们进去。
“哎哟怎么这么醉啊宝贝。”
余一到保卫室的霎那就被空间里充斥着的酒气弄惊了，好家伙，这是喝了多少啊这么重的酒味儿。看着两个孩子的神智都有些不太在线，男人皱眉。
“你怎么做事的，我还以为你会看着她。”
“我去到时她已经差不多这样了。”
“鬼信你，她以前就没喝过这么多。把把差不多了就会叫我去接，不然也会找老板娘要房间钥匙。”
余一一边嫌弃着叶凛，一边给连柔雪打电话，大概说明了一下情况后，将杜昕悦揽到自己背上，准备送她回寝。叶凛随后，男人罚他送女孩子到家了再回去，美其名曰是绅士风度。叶凛脸上有些不大乐意，余一当他是困了想回家，却没看见男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杜昕悦环着他脖子的双手。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免得杜昕悦中途脱力滑了下去。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穿着紫色上衣黑色印花睡裤的女孩在寝室楼下站着，衣服也没来得及穿，拖鞋还不知怎么得掉了一只，在夜晚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唉这也是个蠢货，下楼也不知道该披件衣服。”
余一叹息，他也是服了这三个孩子，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回来啦？哎呀怎么这么醉啊。”连柔雪本打算下楼梯去接一下几位，奈何自己刚才走得急跑丢了一只拖鞋，只好安安分分地等两个男孩把女孩背上来。一凑近，就闻到了女孩身上的酒味，就知道这孩子又自己独自喝闷酒了。她就知道刚刚杜昕悦支开自己准没好事，又不知道因为什么难过了。
“昕悦，听得见吗，姐姐带你回寝室，醒来自己走路好不好？”
凑近去和女孩讲话时，连柔雪明显闻到了女孩身上一阵烟草味。常年混烟酒场的余一可能闻不大出来，她这样不碰烟的人当然一秒就闻出来了。一瞬间脸就黑了下来，脾气上来，半晌才咬着牙问了句：
“谁带她抽烟了？”
“啊？”
余一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叶凛便先自己开了口。
“半支而已，没过肺的。”
余一暗叫不妙，忘了这死孩子也喝了酒，脾气大，性子里直球那面也全都暴露了出来。
“你疯了吗，她才多大你就让她碰烟？”
“姐姐，人家20了，可以结婚了。”
“啪！”连柔雪一记耳光就打在叶凛脸上，让在场的两位男生都惊了。连柔雪是来真的，力道一点都没收，叶凛明显感觉到自己右脸火辣辣的疼，有要肿起来的趋势。余一也被连柔雪吓了一跳，认识这么久他可就没见过有人敢碰叶凛的脸，这下倒好一下子给人扇肿了可还行。
“她是女孩子，你知道染上烟瘾对她来说影响多大吗？”
“你真以为她长得像男的，就真的是你兄弟了？”
“我没把她当男的。”
“真是见了鬼了，让杜昕悦碰上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鬼。”连柔雪不想在和眼前这个人交流，拉着杜昕悦就往自己身上拽。
“连柔雪你现在就该庆幸你是个女的，我才没还手。”
“好了好了你们俩都冷静一点，连柔雪你别这么拽她待会把昕悦弄疼了。叶凛你也是，带杜昕悦吸烟这事就是你做得不对，她本来就容易失眠，身体也不好，碰不得这些东西。”
余一这才反应过来该劝架，这两位的杀气都实在太重，让他一瞬间竟有些害怕。都是脾气倔的人，谁也不让着谁，余一可太明白这两个人了。
“但连柔雪你刚刚那巴掌真的不该打，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没忍住。”
“你忍得住才有鬼了。”
“行行行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俩碰上行了吧两位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