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我出生在四川遂宁一处小村庄--王家院子,恰逢四川旱灾年年,食不果腹。母亲结婚这几年,吃尽了苦头,因为营养不良,一直没能生育,贫寒之中自有一股生命力,在在那个时候,生命的出生是没有欣喜的。在铺满谷草的床上,我出生了,染红了一大片谷草,奶奶收拾着,然后将出生分娩的胎盘弄干净,剁成血糊糊的圆子,让母亲都吃了下去,好补充体力。
伯伯来看了我一眼,眼里通红,眼珠向外翻着,在他满是头骨的脸廓中,透露这兴奋,伴随着咕咚咕咚咽了一口口水下去,母亲赶忙让他出去。不久之后,伯伯就去世了,后来我长大了,听别人说起,当时伯伯就说把我煮来吃了吧,又养不活。这天灾,这女娃儿也活不下去。后来因为吃了“神仙面”即“观音土”不消化积腹走了。母亲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包裹着我又去地里干活了。我出生在6月,夏日炎炎,地里裂缝纵横,草木枯黄。那几年,饿殍遍野,人吃人都不是啥稀奇事,为了活命不得以为之。
1927年-1937年村里此起彼伏的“打土豪,分田地”。然而之后不久旱灾年年,母亲说“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她抱着我去土地庙那边跪拜着,承认着错误,土地还是得有福报的人来管理,我们愿意在王地主的管理下,好好生活,土地公土地婆你们莫生气了”。不知道是母亲的虔诚感动了土地公还是怎么,6月我出生之后,久旱逢霖,大家都去地里开始了耕种,母亲看着我,浑身充满了力气,全家人也觉得我是福星,对我给予了很高的期望。在这样的环境下,我普通的一生拉开了帷幕。
我们家父亲是老四,上面有我伯伯、二嬢、三爹下面有幺爹。我们都是种地为生,靠劳力本事吃饭,一大家子住在用竹墙修建的茅草房中,竹墙的内外两侧各糊了一层粘性泥巴,大家子人共用一个客厅,我们家有一间卧室,茅草屋屋顶因为旱灾没有稻草已经好几年没有修葺了,屋外大雨屋内小雨,家里也什么都没有,陪嫁过来的嫁妆一口大木箱子作为家里唯一的家具,放着结婚时的穿着和其他衣服,黄泥巴泥泞的地面,漏雨的时候特别需要注意安全;草鞋也都穿坏了,舍不得丢。“刚刚嫁过来的时候,坐在颠簸的轿子里面,难受极了,但是也期盼着新的生活,结婚冲喜,似乎也没有什么用,这几年日子怎么过来的,也说不上来了,活下来就是好命呀!大难不死呀!素芳出生了,我们这个小家更有希望了。”在一个夏天晚上,我们在外面乘凉,母亲抱着我,一起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一字一句的述说着。
次月,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其实这件事对于我们来说,当时并不知道,天远地远的,没有任何影响,我们沉浸在接下来几年会有收成的喜悦中,活下来的就是幸运的,大家都只想活下去。天灾人祸,祸不单行。父亲依旧在田间卖力的耕作,母亲也是,王地主待我们也不错,日子似乎也有了盼头现实却瞬间把这种希望掐得粉碎。
在1937年8月7日,时任四川省主席的刘湘慷慨激昂地说:““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要抗战才能救亡图存,才能深得民心!四川所有人力财力,均可贡献于国家。四川可以出兵三十万,提供壮丁五百万,供给粮食若干万石。” 1937年,四川实征壮丁数103837人。这一年,看着刚出生的我,父亲并没有去,大难当前,小难在后,家不成家,国不成国。我不知道父亲当时有没有这样思考,1938年3月,我还不满1岁,他自愿成为壮丁,上了前线,后来的后来,我们再也不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了。只记得出发的时候,家人让他吃饱饭,他什么也没有吃,也没有说什么,就这样跟着队伍走了。从此了无音讯。
1938年9月,天空的白云架起了桥,桥的一端朝着我们家的方向,母亲说,“王兴全回家了”说着大哭了起来。奶奶闻声而至,望着云架的桥,骂骂咧咧的说了一句:“这背时娃儿,哎,这就是命哦”跺着脚趔趔趄趄的离开了。苦命人对于死亡似乎也麻木了,奶奶的大儿子在饥荒年间走了,四儿子也走了,她还在顽强得活着,老头子也走了,这个家就她还必须努力支撑着,“老幺没有结婚,二女儿嫁出去了,也不晓得过得好不好哦,我都是泥菩萨过河,三娃儿做事不牢靠,一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也不听话,这把老骨头,不晓得还熬得了多久哦”奶奶继续絮叨着,摇着头,眼角的泪水也是控制不住的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