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眼下的事算是不用担心了,既然他说大堤绝不会垮掉,那就不会出事。
风雨秋食不甘味地喝着手中的八宝攒汤,不时偷偷抬眼看一眼丈夫,心里有些忐忑。
其实,他从来都没有和自己联系过。而一年后会来的消息,也是方才在殿外拦下凝沧派出的影子才知道的。
可是不这么说他怎么能安下心来好好吃饭睡觉呢?从汛情开始他就再没有好好睡过,这样下去人会垮掉的。
转过头看慕容樱,发现她也在看自己。大堤不会垮的断言其实是她说的。但愿是真的吧。
慕容樱安慰似地笑笑,安静吃饭。
已经三年了啊,虽然没有想他,却也没有爱上凝沧。每日和风雨秋一起带着两个孩子玩,日子过的简单安静。
父亲依然每每传来讯息让她迷惑凝沧、窃取机密,她照做,只是,做到什么程度,只有天知地知了。
惑是因为情,没有情,如何能让一个并不愚蠢的男人迷恋自己?面对一个几乎覆灭了她的国家的人,她又如何动的了心。
不是没有想过爱上他,给自己一个后宫普通女子的生活,无奈,做不到。
一边是百万白骨堆砌的国仇家恨,另一边是骨肉亲人歇斯底里不顾百姓死活不管自身生存的暗中动作,要她,如何选择。
呵,幸福,她不要了,亲人的性命已无法可救,就尽力免了天下的这场灾祸吧。
一个人没有得到自己的幸福,却并非夺去别人幸福的理由。
自己的幸福已没有了什么希望,也就,不再夺了他人的生活吧。
他的身份凝沧并没有瞒她,只是做出这个决定才明白,他当时的选择,是怎样的艰难。她只是背叛自己的国家和家族,便已难过至斯,而他当时,却还要付出生命的代价,而他当时,还只是个孩子。
至于窃取机密,她确实在做,不过拿到的都是他想让父亲看到的。凝沧的眼线遍布每一个角落,如何能得手。
不得不,这个词最大的作用,就是让人觉得心安理得吧。
她不得不,背叛。
她了解自己的父亲,他想要的是让翼族的铁蹄踏遍天下,让所有人匍匐在他的脚下颤抖,他觉得只有用鲜血才能书写他的功勋。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荣耀是建立在多少无辜的人的死亡牺牲上,自己的女儿也付出自己的青春和自由。
现在这样也很好,中原的文明不断地输送进原本居无定所逐水草而居的翼族,族人的生活一点点地被同化,渐渐农耕文明安稳舒适的生活征服了他们。
他说的很对,征服一个国家最好的方法就是征服它的文明。
赢得兵不血刃。
哪怕要背负骂名,能让族人生活得更好,也值得了。
至于自己为什么坚信大堤绝不会垮,不过是因为那是他主持修复的。
那样一个事事都做到完美的人,怎么可能造出一个劣质的工程。况且现今大堤的情况已经可以说危急万分却并没有一段垮塌,足以证明它的坚实程度。
一边凝沧面上不动,心里却无声冷笑。
自己说了多少回都镇不住全国上下的恐慌情绪,而这个人,不需要猜测,明日朝堂上只要说出是他说的大堤绝不会垮塌,那么天下人亦将镇定下来。
这是怎样的影响力?
在民间,他就是神的代称;在军队中,黄天佑死后他的权威再无人能及;朝堂上,他被当成无法企及的高度。
太可怕了,帝国中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实在是太可怕了。
即使他没有什么野心,但是难保其他人没有。
宋太祖赵匡胤陈桥驿黄袍加身,谁问过他的意见吗?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能杀了他?
他是全局的掌控者。现在的国家看似平静实则是危如累卵,而维持着蛋塔平衡的手正是他。
惟一能做的,就是期望他不要松手。否则,只有两人针锋相对,而他必输,但是过程谁也无法预料,最可能的就是国家沦为牺牲品,国力倒退不知几何。
是的,他对权力没有任何兴趣。
但是,那是三年前的事了。人总是会变的。
他不相信他真的能如密报上所说从此不问世事,那样的惊才绝艳怎么会甘心如此荒度一世?自己都为他可惜。
这个天下至高的位置,真是不稳固啊。
凝沧看了一眼在一边玩得高兴的两个孩子,无声叹气。
但愿真的是为了他们吧。现在唯一能牵制他的,也就是一个情字了。
一阵清风拂过,雨后百草清新的香气熟悉又陌生。
抬头,乌云翻卷,又一场雨要开始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竹筠溪心情有些雀跃。
他的回返,裹挟来的不论是什么,她总有办法把它变成一场疾风骤雨。
她的,她的父亲的,她的家族的机会到了。
凝沧,父债子偿。你们家的人从来都在夺去别人的东西,这次,一并偿还了吧。
看着妹妹平静如常的脸和闪着幽幽鬼火的眼眸,竹筠博只剩下了无奈。
劝不住,拦不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
要怎么办?
桌上几人心思各异,谁也没有想起,今日是五月初五,端阳节,桌上放着的粽子虽然显眼,却引不来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