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凝沧微微咳嗽起来，刚刚浮起的议论声立时沉了下去，大殿顿时静得仿佛深海，一种莫名的压力轻轻覆上，不知不觉让人觉得有些窒息。
有一种威严并不需要语言的表达，更不需要仪式的渲染，好像空气，你看不到它，却真实地感受它的存在。
显然，凝沧并不缺乏这种威严。
“都来了吗？”凝沧漫不经心地问，同时打了个哈欠。
“是，都来了，一共是一百八十人。”李德勇小心翼翼地回答。
“那就开始吧。”凝沧随手把手里的奏折扔到了纯金九龙案上，坐正了一些。
“……”李德勇正要宣布殿试开始，一个清脆的童声却抢先一步在殿内响起：“等一下！”
人随声至，雪儿一身雪白的香雪兰暗纹天蚕纱宫衣，云一般地飘了进来。
“我还没来，怎么能开始呢？”小小的身影转眼已经到了丹陛之下，显然她跑得很快，呼吸急促，头上一朵犹带露水的卷瓣麝香百合摇摇欲坠，双垂环髻也快散了。
殿内一百八十人都有些愣了：一个小姑娘怎么能上朝堂！
雪儿脚步突然一顿，巧笑粲然：“你们真的考上了啊！恭喜恭喜，不过那琼林宴就不要带我去了，真的很难吃的。”
“……”这话实在是没法回答，四人身体僵硬地面对着剩下的人几乎要杀人的目光。
冷敬卿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只是微微摇头，轻轻唤道：“雪儿，过来。”
雪儿有些怯了，但还是犹豫着挪到了父亲身边，“爸爸，是皇帝叔叔让我来的。”说着求助似的望了望一脸笑意的凝沧。
原来雪儿口口声声叫的叔叔竟然是当朝天子！竹筠博四人只觉得后背被冷汗浸了个湿透。
更加震惊，年纪大一些的文士暗暗摇头，这个皇帝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冷敬卿还是沉默，示意她再近些。
“我说的是真的！”雪儿叫道，“皇帝叔叔答应让我当主考官的！”
这下殿内彻底炸了锅，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做主考官！
就算她是冷敬卿的女儿，就算她如何的惊才绝艳，但年龄和性别就足以决定她没有这个资格。
一百八十人齐齐跪了下来：“陛下！”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如果不撤销这个决定，只怕大半新科进士会立刻离开。
这简直就是对他们的侮辱！对千年科举的侮辱！
“我知道，这些事你怎么会错过呢。”冷敬卿轻柔地撤下雪儿头上的发簪和花朵，替她重新挽好了发髻，对下面愤怒的举子视若无睹。
进士们鄙夷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朵娇嫩的百合插进女孩的乌发。
大庭广众，尤其是在朝堂这样一个神圣庄严的地方，他却给女儿梳头！即使是在家中，这也是仆妇该做的事吧。
仿佛没有注意到众人的愤怒和不屑，冷敬卿眼神依然温和如春水。
除了他在乎的人，这个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打破他古井无波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