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舱内鸦雀无声。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突然了,虽然说这样的传承他们说不出反对的理由,但是这里的每一家至少都有七八成的股份在这个人手里,万一他的这个女儿做出些什么,那真是……
“我就是伊人阁的阁主。”雪儿淡淡开口,冷冷扫视一周。
众人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不是个会胡来的。
好不容易醒过来的西门冲见今后自己就要被这个当年得罪过的姑奶奶管着,非常干脆地又昏了过去。
“我要说的就这些,有什么事和我女儿说吧。”冷敬卿扶着椅子的扶手起身对雪儿笑了笑,在众人的震惊中缓步下船。凝雱拍了拍这个雪姐姐的肩膀,也跟着下去了。
秋风萧萧,片片黄叶飞舞下,哪怕是秦淮烟月也掩不住那份萧索。灯红酒绿之中,那一袭白衣却丝毫没有染上浮华绮丽,依旧是纯粹如同秋夜的月光。正是夜晚花街喧哗的时候,路上招客的姑娘许多,却在他慢慢走过时自然让出了一片空间。
跟在后面不时被拉住的凝雱心中感叹,那种不敢被亵渎的洁净,任何人都生不出亵渎之心。
只是,逃不过命运……
缓步走去,人声渐渐沉寂下去,最后到了一座不起眼的石桥边,再看周围已是没有一人。
灯火遥遥成了一点朦胧的光晕,灯光到了这里也不剩下什么光亮,却并不觉得黑暗,眼前的人身上悠悠泛着一种月光一般的荧光。
凝雱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可以说一手将他抚养成人送上皇位的人,早已习惯了无情的少年帝王眼眶有些酸。
只是,他的做法让他心有些冷。
不过,这也让他一直有些愧疚的心思淡了。
既然是他的愿望,也就不怪自己什么了。给了那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一世平安富贵,也可以了。
何况,他活着,简直就是煎熬。
经过那样的事,对什么声名尊严早就不在乎了吧,所以自己怎样做都没有关系。
他是为了国家的稳定!
“舅舅……”许久,凝雱终于轻轻唤了一声。
冷敬卿难得地笑了笑:“我终于还是等到了。”
“无论如何我不会对雪姐姐怎样的。”凝雱静静说道,“本不用这样布置,如果我真的想,这样也没用。”
控制了天下商道就能约束自己吗?不可能!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冷敬卿笑叹,“雱儿,你做的很好。”顿了顿,“但是一个人永远不应该自负。”
凝雱楞了一下,他自负了吗?
“放弃那个想法吧,做不到的。”
风愈发急起来,几滴雨点砸下来,彻骨的凉,但是他感受不到。
他教给了他一个帝王应该知道的一切,却阻止不了这个孩子随着能力增长的野心。
世界从来都不会围绕着一个人转,谁也做不到。
他并不担心他的野心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伤害,他从小培养起来的理智不会让他做出任何冲动的事,而这个世界不会给他实现野心的条件机会。
他只是有些担心,他的人生会因为这样的野心不快乐,担心他会受到伤害。
天下的财富可以和政治关联,但是不能沦为政治的工具,那太危险了。
所以他把这些财富交给了雪儿,钱在她手中不过是符号。在她手下,商业五百年的繁荣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仅仅这样,这个孩子与他反目了。
有时候太聪明真的不是一件好事,本来真的很单纯的一个想法却一定会被怀疑有什么目的。
如果一定要说这样做的另外的目的,那么就是希望这个孩子以后不要太过自责吧。
毕竟算是自己一手养大的,总还是有些情分的。
然而身为帝王,最重要的就是薄情啊。
现在即使难过愧疚能对自己下得了手,今后对任何人便能狠下心了吧。
这就是那个时候让他调查自己的过去的目的。
为了现在能够除去自己,为了让他彻底无情,为了让他因为这一点点情分成全雪儿的一世平安。
雨下的更大了,淅淅沥沥,一如他转身离开的脚步。
看着凝雱离开,他有些叹息。
小浅,这个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像你……
也许真是上辈子欠了凝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