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只是他的半张脸。
以脸正中间为分界线,左半张脸红润而健康,右半张脸,却只剩下了骷髅!
惨白的骨头暴露在空气里,血肉还没有腐烂尽,黑色的腐肉条条缕缕地垂挂在森森的骨头上,向下滴着粘稠浑浊的黑色尸液,眼球已经没有了,眼眶空洞地“看”着前方,透过它,可以看到颅脑里黑色的黏糊糊的腐烂的脑浆。嘴唇也已是条条腐肉,紧咬的牙关显得突兀而狰狞。
同脸一样,男孩的身体也沿中轴线泾渭分明地分成两部分,只是换了个方向。右边的身体正常健康,左边却成了骷髅。单薄的锁骨,支棱的肋骨,破碎的髋骨,裂开的股骨……所有的骨头上都垂挂着丝丝缕缕的黑色的腐烂的破布一样的烂肉,也是这些残存的腐肉将骷髅连在一起不至散架,骨头烂肉上点点滴滴地滴下黑色的腐臭的液体,空气中那种腥臭腐朽的味道让人一阵阵作呕。
这却不是最恐怖的。
原本肉墩墩的胳膊化为白骨,显得纤细不堪。这只化作骷髅的手臂本应垂下,然而此时,它直直伸向前方,嶙峋的手里擒着一支黑色曼陀罗。
这支曼陀罗并未开放,花萼松散地包着花瓣。
黑色曼陀罗,象征着绝望的爱,无间断的复仇,不可预知的死亡。
男孩左脸突然笑起来,说不出的开心,右脸的枯骨仿佛受到牵引,干涸的牙床大大地咧了开来。
“啪嗒”,骷髅向前迈出一步,白骨的脚掌击在地上,发出空洞荒凉的声音,留下一滩腐臭的尸液。
“啪嗒”,又是一步,左边的肋骨禁不住震动,掉落下来,散碎成几支,颤颤地晃着。
“啪嗒”,“啪嗒”,骷髅的脚步快了起来,最后几乎是飞奔着跑向冷敬卿,一路上骨头零碎地掉落,触地有声,尸液泼散出了一条条黑色的痕迹。
冷敬卿淡淡站在原地,抱紧埋首怀中尖叫不断颤抖不止的女子,不动。
雪儿躲在冷敬卿身后,探出脑袋,好奇地睁大眼睛瞪着跑来的骷髅。
在她心里,只要父亲在,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虽然一半身体已是骷髅,男孩的速度却很快。转眼,骷髅已到了离一家三口不过两尺的地方。
骷髅诡异地停了下来,脸上笑容更盛。
奔跑中摆动的手臂垂下,擒着花的手抬起,把手中的花递给冷敬卿。
冷敬卿静静凝视着面前的骷髅,目光里没有恐惧慌乱恶心厌恶,反而充满了悲伤怜惜。
这抹哀伤很淡,却足以让苍生落泪。
这份怜惜很轻,却能够让天地动容。
修长如玉的手慢慢伸到骷髅面前,接过了那支在风中晃动的曼陀罗。他的动作很自然,好像只是接过邻居家小男孩递过的一支春花,并不是一具骷髅交予的象征死亡的曼陀罗。
好像很满意自己做的事,男孩正常的那边脸调皮地吐出只有一半的舌头,做了个鬼脸。
冷敬卿微笑,把花移到抱着漪澜的手里去,弯腰,伸手,好像想拍拍男孩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