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瑾是在一阵狼嚎声中醒来的。
醒来的一瞬间,便发现身体已经有些冻僵了,她咬牙活动了一下手指,昏昏沉沉的抬起头,本想爬起来的,可身体撑到一半,就又无力的软了下去。
时瑾心里“咯噔”一声。
她是大夫,自然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很差,正在发热,又在这雪地里躺了许久,寒意侵袭,恐怕要缠绵病榻许久了。
她看向周围,本想叫泗行来帮忙,可周围竟然没半个人影,只有一片乱七八糟的脚印,看那脚印就能想象到那群人离开时有多慌张。
时瑾懵了一下,看到自己身体周围的雪,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之前挖白雾枝的时候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她身体纤细,又裹着白狐裘,加上被白雪盖了浅浅一层,硬是让人看不出她趴在雪地里。
时瑾:“……”
真是倒霉催的!
想来泗安泗行那群人肯定是以为她逃了,咬牙切齿的去追她了。
可她压根就没有想逃的意思嘛。
时瑾就很委屈。
她挣扎了好半天,才从雪地里坐起来,又拼命的揉手揉脚,总算让自己能活动了,那一直在周围嗷呜嗷呜的狼嚎也越来越近了。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没有火光的黑夜就是猛兽的世界。
时瑾有那么一个瞬间,甚至觉得这狼嚎和打雷一样让她心胆俱裂。
不能坐以待毙!
时瑾撑着身子站起来,身体还是僵的,头脑也是昏的,她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在雪地里挣扎前行。
狼嚎越来越近,近到时瑾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不远处雪地里包围而来的狼影。
可时瑾的身体越来越无力了,她跑的越来越慢,忽然双腿一软,她更是扑倒在了雪地里。
有狼在接近她,野兽的低吼已经出现在了她耳边,时瑾害怕的浑身发抖,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死在这边荒原上了。
忽然眼前出现了火光。
那火光如天灯,从远处成片涌来,有马蹄声接连响起,还有人的呼和喊叫,令人绝望的黑暗被驱逐,还有群狼逐渐后退的低吼嚎叫。
马蹄声逐渐接近时,时瑾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发着高热,身体也没有了半分力气,眼前模糊不清,耳朵里也嗡鸣不断,可她还是能清楚的辨认出有人在唤她,是非常熟悉的让人想流泪的声音。
时瑾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要死了,出现了幻觉。
直到身体忽然被人抱在怀里。
寒风猎猎中,那个怀抱温暖如春,带着长途奔袭跋涉而来的尘土气,带着不安的颤抖,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
“瑾儿……”
时瑾眨了眨眼,忽然笑了,用最后的力气在对方怀里蹭了蹭,带着几分撒娇和委屈。
她的翡翠,她的神明,又一次来救她了。
好困,她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一会儿了。
看着时瑾小脑袋一沉,在自己怀里彻底昏睡过去,云翡心疼到了极致。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个荒原上看到时瑾,还是生着病的虚弱至极的时瑾,并且还被群狼追……如果不是他恰好赶路到这里,如果不是他忽然心有所感朝着狼嚎的地方奔来……
云翡简直不敢想象,时瑾会如何下场。
清吾也是怒火万丈,跟着过来的乌禾朝露也是。
乌禾直接就破口大骂了。
“这缥缈坞是怎么回事啊!二话不说把人掳走,又随随便便把人丢在这里喂狼!缥缈坞何时变成这般冷血模样了?!”
“不是萧璟做的。”
云翡说着话,将时瑾抱上马背,目光冰冷无比,但那冰冷并不是针对萧璟的。
“是他手下那群人。”
云翡的目光少见的露出了几分凶戾。
早在查到缥缈坞的时候,他就大概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缥缈坞的人因为萧璟的病情加重而心急如焚想要寻找白斐,可白斐忽然发生意外离世,时瑾又恰好在这个时候因为可以“起死回生”而被那些人注意,为了给萧璟治病,他们便不顾江湖道义带走了时瑾。
云翡其实也有一些后悔。
因为他身份特殊,所以乌禾朝露一直都在隐藏自己是镇北侯世子侍卫的身份,以至于哪怕是缥缈坞的人,也不知道时瑾并不是无人保护的小孤女,对于一直寻找时瑾的乌禾朝露冷漠以待。连个消息也不曾传出来。
那些人做的事,是真的把云翡惹急了。
他小心的把时瑾护在怀里,用自己的厚斗篷包裹住时瑾的身体,继而一挥马鞭,道:“先给瑾儿治病要紧,去缥缈坞!”
一群人顿时跟随云翡呼啸而去。
……
缥缈坞入口外,两方人马一同赶来,狭路相逢,彼此对峙,气势汹汹。
一方是泗安泗行带着的人,皆是面色焦急,看到另一队人马时不约而同的拔出了武器,杀气凛然。
“你们是何人?竟敢闯我缥缈坞!”
夜色弥漫,让他们看不清对方,尤其是对方为首的男人披风兜帽遮着大半张脸,却仍掩盖不掉那一身的尊贵气。
只是再看向对方怀里的人……
泗安这边顿时惊了。
“时姑娘?!时姑娘怎么了?为什么在你们那里?你们到底是谁?!”
清吾从后面骑马走出,冷哼一声。
清吾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露了一面,泗安泗行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吸了一口冷气。
“竟然是清吾?!”
一群人当下下马,恭敬无比的躬身施礼。
“夜色太深,看不清楚……我们不知是世子殿下前来,多有失礼,还请世子殿下恕罪!”
云翡一声不吭,他急着进谷,懒得理会这些人,便直接带着人进了阵法当中,泗安泗行不敢阻拦,看着云翡一群人皆是一身煞气的样子,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他们这个时候才知道时瑾原来是云翡的人。
清吾乌禾朝露没急着跟云翡进去,三人一直留在最后,皆是一身冷戾,乌禾更是看着泗安泗行怒道:“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劫殿下的人,还敢把时小姐扔在雪原里喂狼,你们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泗安泗行睁大眼睛。
“什么?喂狼?”
“我们没有!我们同时姑娘去荒原找药材,可时姑娘忽然不见,我们也正急着寻找!”
萧璟那么看重的人,他们哪里敢丢出去喂狼啊!
“……”
清吾忽然之间无话可说。
他大概明白了,时瑾估计是又倒霉的走丢了,一不小心就被狼群给包围了。
可乌禾还是很生气。
“就怪你们!居然带走时小姐,害我和朝露找了那么久,如果不是因为殿下和萧宗主相熟,我定要杀了你们才解恨!”
朝露更是气不过的挥了鞭子,狠抽那一下,直卷的地上积雪纷飞。
“……”
泗安泗行哆嗦一下,不敢吭声。
云翡的确同萧璟相熟,从很多年前两个人便相识,且彼此欣赏,说是好兄弟也不未过。
萧璟甚至带着云翡熟悉了缥缈坞的阵法,他很少会信任外人,而云翡是唯一的一个不是缥缈坞人却知道如何进入缥缈坞的人。
多年前,云翡曾带清吾来过这里,所以缥缈坞也只认识云翡和清吾。
谁能想到,他们劫回来的女大夫,居然会是云翡的人,而云翡居然为了时瑾专程找了过来。
泗安泗行跟着一同进谷,一路上都心慌不已,觉得自己要大祸临头。
……
“阿瑾如何了?”
萧璟着急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云翡刚从内室走出来,他面上还带着赶路的疲惫,但一开始带着的煞气缓和了些许。
“没事了,已经喂过药了,身上的温度也退了很多,还在睡着。”
“……幸好。”
萧璟薄唇抿的很紧,垂着眸子,长睫甚至掩盖不住眼底的担忧心疼愧疚后怕等诸多情绪。
“对不起。”他说:“阿瑾被带到这里来,可我没有保护好她,还让她陷入危机……”
因为泗安泗行的疏忽,他差一点失去了时瑾。
萧璟从未惩罚过手下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愤怒,将泗安泗行杖责五十后罚去外谷思过。
但他还是心里很难受。
云翡没吭声,虽然他和萧璟是好兄弟,但看到时瑾的样子时他被吓到了,自然也很愤怒。
但他也知道,这件事怪不得萧璟。
他沉默了一阵,才摇了摇头,又很无奈。
“你那两个手下能耐也是真的太大了,我费了好一阵功夫才查到缥缈坞来。”
“……”
萧璟在心里又狠抽了泗安泗行一顿。
“对不起……”
“跟我说可没用,你得去跟瑾儿说。”
云翡很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茶,喝了一口。
“我知道你信任瑾儿,可你那两个手下不信任,才会出现今日这一遭,幸好我刚好赶来……幸好,我运气够好。”
两个人都很后怕,视线不约而同的看向内室。
过了一会,萧璟忽然说:“阿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关于一只倒霉蛋小狐狸和福星高照老狐狸,我一直在猜那老狐狸是什么人,倒是没想到,那人竟是你。”
云翡:“……”
他忽然笑出声,没想到自己会被时瑾形容成是一只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