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蚕坛的仪式还在照常进行。
嫔妃们执钩带银筐，挑来饱满的蚕茧，染成朱绿玄黄四色，进献给皇上。
今日，如果皇后在，该由皇后亲自把这一日的成果交到他的手上，而不是德妃。
君曦神色复杂地一一接过，并赞赏嫔妃们心灵手巧。
他看着掌心四色蚕茧，朱色的、绿色的、玄色的、黄色的，一个个都细腻饱满。
就是…没有一个是皇后给的。
幼微，你为何不来？
你不来就不来，为何又要跑？
怕我怪罪，所以和他们一起跑到边疆，私奔出国吗？
这皇后的位置，对你而言，就那么不堪？
你为何不来……
嫔妃眼里的皇上，总是高深莫测。
他不喜欢后宫干政，自己也不干涉后宫的事情。
夜里翻了你的牌子会夸你，会亲切地喊你爱妃，可你一想吹枕边风，他便让你去找皇后。
皇后娘娘比皇上要好说话，皇后的夸赞是真心在夸。
而皇上，身为帝王，即使叫你爱妃，也不是真心爱你。
就好比现在，皇上这副神情，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嫔妃们岂会相信皇上是真心夸她们心灵手巧。
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她们收到皇上的夸赞，还是依次叩礼谢皇恩，并言这是臣妾分内之事，不敢邀功。
一整日亲蚕礼，除了皇后娘娘没来、皇上面色不佳之外，其他各项事宜都在一派祥和之中顺利完成了。
可就在皇上和嫔妃们要起驾回宫之时，先蚕坛的外头，准确来说，是整个京城，满城上下，突然闹了起来。
议论声飞起。
宫女、蚕妇们突然惶惶地望着天空，那轮红日突然就缺了一角！
太阳不似太阳，反倒像月亮一样弯弯的。
“天呐！这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太阳怎么突然缺了一角！”
“怎么办怎么办？以前亲蚕日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天空出现异象，不会是我们亲蚕之礼对神明有失敬吧？”
一说到对神明失敬，那整个蚕祠的人都慌了。
“哪里失敬了呢？都好好的啊！采桑、喂蚕、挑茧、染色，一切顺顺利利，没有出差错啊，德妃娘娘最后也把四色茧进献给了皇上，哪里有问题了呢？”
“啊！”
有个宫女突然尖叫了起来，一脸惊恐地说：“不会是……不会是因为皇后娘娘没有来吧？”
皇上和皇后一阳一阴，如日如月。
今日本应该是皇后娘娘主持的亲蚕大礼，娘娘缺了席，神明不满了！
你看，连天上太阳都少了一角！
这个猜想一经说出，迅速就在众人间传来了。
说的十分有道理啊！
真的有可能是因为皇后娘娘不在，所以太阳也缺了一角！
你们想想，皇上之前不是说皇后娘娘是天派之女吗？皇后娘娘每次出现，都有异象。
皇后去江宁山拜冬，天降大雪！
皇后娘娘去祭天大典，天降大雪！
这次皇后娘娘因为凤体不适，没能来先蚕坛，上天就怒了！
大大的太阳都凭空缺了一角！
天呐！越说越像是那么一回事！
君曦走出先蚕祠，正巧听见了众人口中的议论声，抬头望了望高空。
果然见得当空的日头，凭空就缺了一弯儿。
日月失和。
见此情景，本来就脸色不佳的人，心中更是郁积不满了。
上天也在暗示他什么吗？
他要失去她了吗？
好在，天空中的异象没有持续多久，太阳的缺口又重新圆了回去。
众人见皇上神情凝重、一言不发地走了出来，瞬间也都闭上嘴嘘声，不敢多言。
谁也不知道皇上心里在想什么。
本是喜气洋洋的一个典礼，因为天空中出现了异象，众人觉得不吉利，回程的路上，一个个都闷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当天傍晚，上阳宫，承乾殿，百官齐集。
有人上书奏皇上，京城百姓因为天降异相，惶恐不安。
又巧好是发生在亲蚕日这一天，本该在先蚕坛主持典礼的皇后，缺了席，可是因为这个激怒了神意？
“皇上，臣等请奏皇后娘娘给一个百姓们解释！”
“臣等知道皇后娘娘因为在去年祭天大典上中了叛贼的毒，身体一直没有恢复，但要是一直因为身体不适，而不能承受皇后之位，这可万万不行啊。”
“民众经不起再来一次这样的异端惶恐了！”
“不说今日的亲蚕礼，之后还有女儿节，还有乞巧节，中秋佳节更是月圆之夜，要皇后还是一病不起，再引来一次异相，必定民心不稳。”
所以百官们恳请皇后娘娘能给百姓一个解释，要是实在不堪重任，还请皇上尽早做好换人的准备。
范贵妃就不错。
再过不久，范贵妃马上就要诞下皇嗣了。
贵妃地位本来就只在皇后之下，尊贵无比，要是能再生个皇子出来，那将贵妃娘娘晋升中宫也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君曦沉闷了一天，听到朝臣这样的提议，嘴角忽然苦涩一笑。
他们是在建议他废后？
皇后不堪其位，引来异端之象，百姓惶恐。
这废后的理由，倒也不是说不过去。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想也不想就把大臣的嘴堵上。
谁让他废后，他和谁急。
可……今日不一样。
不一样。
非常不一样。
除了李望重，谁也不知道皇后是私逃出了宫。
而除了他的亲信暗卫们，谁也不知道皇后没来主持亲蚕之礼，是和她的小男学生跑了。
跑到了边疆，下一步怕是要私奔出国了。
君曦虽然第一时间就派了暗卫去把人追回来，但面对大臣们的请奏，他很难做到坚定。
很难坚定地为她，力排众议。
你为何不来？
你不来就不来，为何还要跑掉？
皇后之位你就那么不想要？
还是说，他就那么值得你奋不顾身？
每一个疑问问出来，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捅进他的心里。
问了几遍，就捅了几遍。
“皇上？”大臣们发现皇上走神了，又唤起他来。
“皇上您意下如何？可是要请皇后娘娘出来安抚一下民心？”
请皇后出来安抚民心？君曦又是一笑。
皇后她连朕的心都不想安抚。
不然，也不会在看到他亲笔书信的第二天，就决定远走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