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开的石像室里面，已经替换上了新的画作。
他把自己画的淮安全都收起来了，挂上一幅幅自己学生的作品。
这些都是出自瑶光之手，她学了十天，画了几十张画，从一开始不像到慢慢逼近真实，傅开每一幅都挂了起来。
因为每一幅都是他，各种神态的他。
从别人眼中的自己，和自己眼中的自己，有着细微的差别。第一个就是镜像，左右完全都反过来了，这两天趁着淮安在画时候，他自己也练习了下镜像的画法。
淮安在专心画他，他也专心在画淮安。
美的东西，总让人百看不厌，通常一画就是几个时辰，却一点不觉得疲倦。
淮安的一直美吸引着他，
无论恬静端庄，高贵典雅，温柔神秘，这些她都有，想要完完全全的画出来，很难。
傅开也废了很多张稿子。
李望重跟着瑶光进来，见到这满屋子的画，还都是画的那个妖孽的男人，他心中顿时又替皇上大喊不妙了。
他姐到底画了多少张这个男人……
还在画，还在画……
孜孜不倦。
安静的室内，傅开突然开了口，轻轻地唤了声她的名字，“淮安。”
瑶光一抬眸，“嗯？”
怎么了？
傅开的视线专注地落在她的身上，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脸，含笑道：“这里，弄脏了。”
瑶光正在专心调配颜料，要达到色彩的真实细腻，这颜色不是涂一次就够的，得多层渲染，渐进渐隐，她一没注意就把红色颜料蹭到了自己右脸，鲜红得像是一道刀上划破。
傅开动了身过来，想要帮瑶光擦干净，她一手拿着颜料，一手拿着画笔作画，多有不便。
杵在一旁的李大人终于有事情做了，立刻跑了过来，从袖中拿出一块上好的丝绢帕，“还是让微臣来替娘娘擦拭干净。”
瑶光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他：“你还没走？”
她知道他是故意说顺路，陪她过来只是想知道她最近学画的地点，却不料她都画了好一会儿了，他竟然还没走？
瑶光又开始怀疑起他的来意了。
李望重没察觉到瑶光的起疑，只顾着细心地替她擦拭面颊，力度轻轻地不能弄痛她。
杀人都没这么紧张过。
瑶光睁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他，近在迟尺。
“你来江南的正事是帮我擦脸的？”她问。
李望重面不改色地答：“之前不是，现在是。”
什么叫现在是！
最后一点擦拭干净之后，瑶光立刻打发他走，“李大人你以后别来了。”
大材小用！
“不。”谁料李望重严正其词地拒绝，“娘娘今日画完，微臣还要来接驾，送娘娘回行宫。”
瑶光：“……”
这个熊弟倔脾气到底是像了谁？
行吧，你晚上再来，现在快走，做你自己的正经事去。
李望重听话地离开，他没发现自己今日的举动为何会如此奇怪。
瑶光发现了，却没想明白是为何。
傅开见他走了，望着门外，早没有人影的门外，淡声地道：“他很关心你。”
瑶光的视线也看了过去，应道，“是，他是很关心我。”
就是今日的这份关心，她搞不清楚是他自己的，还是他替别人的。
傅开凑过去看瑶光的画，看看她画得如何了。
瑶光喜欢对他用红色，妖艳的红色，在眼角，在丹唇，在衣袖。
“可我今日穿得是青色。”傅开笑着指出她用错色了。
瑶光不太在意，“青色不适合你。”
她对画中的人有自己的认识。
傅开的桃花眼一笑，没再纠结下去，而是曼声问她：“淮安你打算画到什么时候？”
不到半个月，你不仅画得惟妙惟肖，还把他的画作知识都理论化，写了厚厚的一本册子。
你，还打算画多久？
瑶光有一阵恍惚，怔愣着望着手上的这幅画，陷入了沉默。
到今日，她一共画了一百张画。
她画了一百张傅开，至少看了傅开一万眼。
看一万眼他，却还是没能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傅开见了没出声，便从屋子的一角拿出了一卷画轴，递到瑶光的手上。
瑶光接过，不明所以地抬头，这是什么？
傅开望着她，徐徐道：“淮安，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这个东西一直放在我这里，我想是时候还给你了。”
听他这么说，瑶光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是当日巡城的画作。
他说只画了她，没画君曦，所以瑶光也不是很想看，就一直拖着，没看。
没想到这时候傅开却叹了一声道，“我是只想画你的。”
“可是你眼里有他，你的心里也有他，我不得不妥协，还是画了他。不然这样的你，不完整。”
“淮安，你打开看看吧，上面全是那天你们在一起的场景。”
傅开的视线里，看不到皇上巡城，只看得到他想和皇后娘娘约会。
这上面的每一张图，都能看得出来，皇上爱你。
你心里也有他。
你们相爱的。
傅开的话缓缓地在耳旁环绕，却如重锤般撞击着瑶光的心。
他的话停了，瑶光的心，又忽然像被人抓住了一样，紧紧地悬着。
不安，惶动。
她垂下星眸，一点一点地展开手中的画轴。
果然。
画卷里，从他们一起上马车，他牵起她的手，到他们在交谈，到他们在争执，他追上她，他看她的眼神都无比的温柔和宠溺。
甚至在最后，他在她跟前下跪，拉着她的手向她道歉的时候也是……
傅开全部都画下来了。
全部都画下来了。
看着这一幕幕，回忆也瞬间涌上心头，晶莹的泪花如决堤般涌了出来。
她收起画卷，抽泣着，声音如怨如诉，“傅开你说得没错，他是爱我的。”
她是在对傅开说，但又更像是对自己说，滔滔不绝地把心里的想法讲了出来。
他是爱我的，我也是爱他的。
我不恨他，因为他从始至终就是想让我变得更好。
可我不想按他的要求做，不想变成那样。
所以才有了出宫的想法，那时候，我的想法很简单，我想找点别的事情来支持他，而不是待在他的后宫里，为他管理他的女人和孩子。
但是，后面发生了许多意外。
很多意外……
右安的死了，他拿阿随来威胁我，还有他废后，他的孩子出生，谢峥又突然冒出来插一脚，都让我们越走越远。
我真的好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