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光初翻这厚厚的一本书时，就知道这是一本类似通鉴、类似地理考和文史考的一种工具书，而且它在解释一些日常事情时，角度总是很清奇。
开始她也没太信，就像一些史诗神话一样，解释得都天花乱坠，还尚不能自圆其说。
她只当一些猎奇的小故事，念给达生听。
达生记忆好，很快就给她翻出了有类似图形的一页。
“姑姑您看，就是这个！”他指给她看。
瑶光一瞧，果然，上面居然还真描画了一张犁的图案。
仔细再看图案周围记的内容，令瑶光喜出望外。它这一篇，正好写的是犁具是怎么翻土的。
稍微有些常识的人、或者用过见过的人都知道，试犁不就是犁上的犁箭插入土中，前面有个头牛在拉着走，顺带着把土壤给翻起来了。
可这篇文章分析得却十分详实，把犁辕、梨壁、犁哨各个部位一一作出了解释，还在图上标注了一些小箭头，表示在使用时，这些部位在不同方向上的用力情况。
瑶光看了之后，大为惊叹。
这不仅是知其然，更是知其所以然了。
且不论对不对，光是有这个念头，还有这般细致地一探究竟的精神，就非常难人可贵。
瑶光看完一篇之后，意犹未尽，又去翻他关于其他问题的分析。
开篇，是探究最常见的一个现象：“太阳为何总是东升西落？”
自古都以为天圆地方。
天空像一个圆球，笼罩在四方大地之上。四方大地将天际分为两半，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于是有了白日和黑夜。
而这个叫狄罗的著者，却提出了相悖之处。
若真的天圆地方，那地的四个角，岂不是露在外天的外面？
他提出，我们所处的地方，应该是浑浊如鸡蛋的蛋黄一样，浮于整个蛋清之中。太阳也似蛋清中的一粒飞物，绕着淡黄环形转动着。
太阳东升西落，太过于平常的事情了，很少人会去问为什么，他这个「鸡蛋说」，倒是很有意思。
瑶光看得津津有味，一篇又一篇地翻下来，一时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也忘了身旁还有一个人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小达生心中疑惑，自给姑姑翻了那页之后，姑姑的脸色就一直凝重着，视线片刻不离书页，都沉浸在里头了，叫她都没反应。
“姑姑？”
“姑姑？”
姑姑你怎么就自己看起来了呢？不给我讲小故事啦？
达生叫了几下没反应之后，就没了兴趣，小脸趴在桌上，歪着头一边看她，一边睡眼惺忪地打着瞌睡。
“姑姑您快看……”
“看完了叫我……”
“我还想听您讲一个故事呢……”
“呼呼呼……”
“眼皮要撑不住啦……”
瑶光反应过来的时候，达生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把他抱上床去，盖好被子，自己则又悄然出了门去，捧着书在烛火下看了一夜。
或许是下午在田里睡了一觉的缘故，她越看越精神，一点没有睡意。
翌日，瑶光睡了一整天。
再翌日，她决定去拜访一下那个叫狄罗的人。
幸好那一日自己有留心，问了他家住何处。
本是想日后看完了好交还给他，现在却有了新的想法。
*
那个奇怪的人，留下的地址在京城，瑶光也是除夕日在京城偶然遇到的他。
早晨起来，和小姑娘们讲完早课，瑶光就驾着马车从郊外往京城里赶。
前几日见过君曦之后，她知道他不会再把自己抓回去，就放心了许多。
哪里都可以正大光明地去了。
汤叔说要送她一起，瑶光婉言拒绝了。毕竟汤叔要去市集卖货，而她要讲完早课再出门，拖累他卖货的时间。
汤叔只得作罢，自己先行去了。
如今她驾驶马车已经十分轻松了，瑶光一路奔驰顺风顺水，很快就进了城。
还没来得及去拜访那人，在街道转弯之处，就遇到一个熟人。
为什么又是你……
瑶光是没想到自己还能遇到他的。
像出宫那天见到他时，一样的惊讶。
李望重回过身，朝瑶光鞠了一躬，问道：“娘娘您是来还臣马车的吗？”
“娘娘您太客气了。”他立刻摇头摆手说，“不必不必。”
瑶光：“……”
她脸色一热，面上略有窘迫，说不是，“我现在还没钱还给你。”
李望重一脸惊讶状，当即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来，双手呈上给她。
“娘娘出门在外，确实多有不便，还请笑纳。”
瑶光：“……”
她有理由怀疑他是故意的。
绝对是故意的！
瑶光瞪着眼说：“我看你就是想给我送钱来的是吧？”
他要是真的贴心，刚才就不会问她是不是来还马车的！
被人瞧破了，李望重也不心虚，直言：“娘娘慧眼。”
他就是这么想的。
瑶光嗯哼了一声，说：“李大人你大可不必这样。”
你如今也不是内务府总管了，我也是在宫里的皇后了，为何还要这样处处给她照顾？
“既然娘娘这么问了，那微臣也不好再隐瞒了。”李望重又恭恭敬敬地作揖一拜，“其实微臣对娘娘有一事相求。”
“你有事相求？”瑶光感到疑惑，她出宫了，和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怎么还有事相求？
李望重略显难为情地说，“娘娘可还记得君子兰？微臣种了很久，一直都开不了花。”
“听闻娘娘在宫中之时就擅养花草，能起死回生，所以心中一直想请娘娘帮忙养一养。”
“这确实是斗胆之举，可这实在是微臣心中之好，挂念了一年了，怎就不开花呢？”
娘娘要是不想微臣再来烦您，就请也帮微臣这一个忙，替我养一株吧。
瑶光真的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
之前他说要送她一包君子兰种子，自己为了避嫌还毅然地拒绝了。
现下他这番说得有前因有后果的，实在难以拒绝。
行吧……你把种子给我，我替你养。
养好之后，别再来给我送钱了！
李望重大喜过望，当即从衣衫中掏出一个锦囊，交给了她。
“劳烦娘娘了。”
等它开了花，微臣立刻就来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