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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枣豆浆2025-04-14 13:4210,137

8.

她似乎想扶住我的肩膀,却在触及摇晃的输液架时骤然收回了手。

我暗自羡慕她眼中仍燃烧着不灭的火焰,即便在此刻,她依然有力量想要挽回我。

“我们分手吧。”

我从未想过,这句话会由我说出口。

不,也许在那通电话出现后,命运的齿轮就已悄然转动。

无数个夜晚,当我独自修剪阳台上的盆栽时,我就察觉到她正在与我渐行渐远。

她终将被那个只需一句话就能撼动她灵魂的男人夺走,而不是我。

我们相伴太久,久到她误以为那就是爱情。

“绝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说。

她凝视着我,目光如炬,仿佛要将我烙印在她的瞳孔里。我无法否认那眼神依旧令人心折,也无法否认我或许仍贪恋她的温度。

“可是,叶天承。”

最后一瓶药水滴完,护士小心地为我拔出针头,按住棉签。

“今天是我自己来医院的。”

“而他,是你陪着来的。”

我请了年假,打算回趟老家。

临行前要搬进新租的公寓,我特意挑了她不在的时间,悄悄回到我们曾经共同的家。

我将与她有关的一切都屏蔽了,也不愿再与她有任何交集,但事实证明,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

当我拿着兄弟送的生日礼物——一把限量版吉他,走到门口,突然被人接了过去。

“要去哪?”她倚在门边,眼中暗潮汹涌。

“我租了新房子。”

“合租?”

“嗯。”

“水电齐全吗?”

“有。”

“房东怎么样?”

“还行。”

“几个人住?”

“男的女的?”

“……”

“叶天承!你够了没有?”

我一把将吉他塞进她怀里。她顺势拨弄了几下琴弦,挡在我面前。

“连这把吉他都要带走,不如也把我一起带上吧。”

“你觉得很好笑吗?叶天承。”

我冷冷地看着她,她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

我很少见她如此严肃地看人,眼中阴云密布。她一步步逼近,我被迫退到楼梯拐角。

“怕我?”她忽然笑了。

“是啊,我怕你,行了吧?”

这一次,我毫不退缩地与她对视。

“没错,我不了解你们的过往,恨,说得那么轻巧,你是真的恨他吗?”

“多么体贴啊叶天承!如果你是真的如此憎恶他,却还亲自护送他就医,那我呢?”

9.

“你知道你去外地出差那次吗,我得了急性胃炎,我怕你为我分心,耽误你的工作,硬是一声不吭,独自挺过来的。”

“结果呢?换来你彻夜陪伴他是吗?换来你为他敞开我们的家门,就因为怕他淋湿衣角?”

“他身体娇弱,我倒像个铁人似的对不对?”

我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却发现自己早已忘记如何微笑,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这种人啊,淋个雨,感个冒,反正睡一觉也就好了。”

“你的关心,我承受不起。至于那蛋糕,我一口也没尝到,明年你大可为他精心制作,不过是换个名字罢了。”

“但愿你能做得更……”

“闭嘴。”她猛地将我推到墙上。

我以为会很疼,但她及时用手护住了我的后脑。

她的唇几乎要覆上来,我极力避开,她就在咫尺之遥停了下来。

呼吸交织在一起,可我已无法为之心动。

没错,我就是接受不了别人在她心中占据更重要的位置,小气也好,嫉妒也罢。

她死死盯着我,眼中风暴肆虐。

我看不透她的愤怒,她的执着让我无所适从。

“我不想听这些。”她说。

她垂下眼眸,握着我手腕的力道丝毫未减。

“把房租退了。”

她的声音低沉,仿佛在极力压抑某种冲动,又像是在耐心地说服我。

“好不好?”

“……”

“不好,叶天承。”

漫长的沉默后,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

我挣脱她的禁锢,这次她松开了手。

她向来高傲,我心知肚明,能放下身段来挽留我,已是她最大的退让。

可有些事情,一旦看到就无法视而不见,一旦发现就无法装作不知。就像她手腕上的纹身,即使洗掉了,淡淡的痕迹依然存在。

那个男人曾在她身上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记,我在意,我忘不掉,仅此而已。

我已经很久没回老家了。

青砖灰瓦,烟雨蒙蒙,行李箱碾过石板路,依旧发出刺耳的声响。

“哟,回来啦。”

屋内老电视机嗡嗡作响,失真的画面播放着越来越离谱的家庭纠纷。

老妈坐在电视前,显然没想到我会突然造访。

我没理她,径直走进房间关上门,重重地把自己摔在床上。

10.

被子上还残留着熟悉的气息,老妈还是那么讲究,即便我不常回来,也会定期把我的被子拿去晒。

这几天的生活,仿佛置身于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等从老家回去后应该能住进新租的公寓。

银行卡里突然多了一大笔钱,显然是她的手笔。

我毫不犹豫地退了回去,欠她的,一分都不能要。

夜里做梦,还是会梦见她。有时半夜惊醒,身边空无一人,还是会恍惚一阵。

人的习惯哪有那么容易改,我对她的感情都快成了习惯。

可习惯是一回事,不回头是另一回事。

我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得太透。

明明已经在筹备婚礼,最后却走到了这一步。

每每想起,她心里还有那个秦子墨,我就恨得牙根发痒。

乡下的晚霞似乎比城里更绚烂。我醒来时,满室金黄,碎在斜阳里。秋风拂过,各家各户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吃饭吗?”老妈在门口敲门。

我开门走出去,一桌饭菜,都是我爱吃的。

“刚从市场买的鱼,你说巧不巧,最后一条,鱼贩子看我年纪大了,便宜卖给我了。”老妈坐在饭桌旁,给自己倒了杯菊花茶,轻轻抿了一口。

我扒拉了几口饭,含糊不清地说:“少喝凉茶,上次医生说你胃不好。”

“我有分寸。对了,儿子,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回来看看你不行吗?”

“得了吧,你要是没什么急事能回来看我这老太婆?被公司开除了?”

“没有。”

“和朋友闹矛盾了?”

“没有。”

“分手了?”

“......”

我沉默了,夹起一块鱼狂扒饭。

叶天承曾经陪我回过老家,只是我妈没见着。

我仿佛还能看到那个眉目如画的姑娘站在斑驳的老墙下冲我笑,说以后要嫁给我,要在这里摆酒席。

我妈大概猜到了什么,但她向来对安慰人的事一窍不通,索性转移了话题。

“我眼睛最近有点花,给学生批作业都看不清楚。”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还总是梦到你爸,穿得破破烂烂的,说要我跟他走。”

“......”

我爸在我高中时就去世了,我妈总是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怀念他。

11.

后来我就和老妈商量,假期这段时间,她也别一个人骑电动车去学校了,我送她。

白天无所事事,我就在镇上闲逛。到了下午三四点,就去老妈任教的小学蹭体育课。来来回回几次,也和几个小鬼头混熟了,他们总爱叽叽喳喳地讲些天马行空的故事。

龙战士今天又拯救了世界,我在他们绘声绘色的讲述中,把他们每天追的动画片连载看完了。小朋友们正炫耀着自己的龙战士有多酷,突然有个孩子提高了嗓门:

“哥哥,那个大姐姐一直在看你!”

我下意识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学校的香樟树随风摇曳,叶天承正站在那里,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没料到她会追到这种地方,本以为我们已经形同陌路。

岁月在老旧小学的栏杆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叶天承的眉头紧锁,她的手指不安地摩挲着手腕,似乎在克制什么冲动。

“我想你了。”

她开口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把我吓了一跳。

太直白了,一点都不像她的风格。

我没看她,此时天边的夕阳正好沉入地平线,远处的白鸟在空中慵懒地盘旋。

“你走后,”她突然说,“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我把所有和你有关的东西都扔了,可你的影子却挥之不去,无论做什么都能想起你。”

她看向我时,明亮的眼眸依旧那么清澈。

我觉得我早就失去了分辨她真心假意的能力,晚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后悔,除了在你这里。”

“那天,我应该追上来的,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淋雨。”

“可他突然倒下了,我......”

“你不可能见死不救,对吧?叶天承。”

我说出了她心中所想。

突然之间,一切都戛然而止。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对方在说什么,她的眼中倒映着我的身影,却又瞬间变得模糊不清。

“可如果我要的,就是你可以不管不顾地选择我呢?你做得到吗?叶天承?你也没法对他的生死置之不理,对吧?”

“可我,也无法忍受他利用这一点,一步步靠近你。”

我目光如炬,字字铿锵地说完。

她的瞳孔闪过一丝慌乱,教室的下课铃声恰好响起,她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你松......”

12.

我无意与她继续纠缠,却见一道身影急匆匆向我奔来,是母亲的同事。他神色慌张,瞬间让我心头笼罩上一层阴霾。

“老王突发急症!”

母亲是在主持会议时突然倒下的。

同事们迅速采取行动,学校医务室的人很快赶到,同时也拨打了120。我和叶天承赶到时,一群员工正围着躺在地上的母亲。

有个年轻实习生脸色煞白,双手微微发抖,我听得心烦意乱。叶天承毫不犹豫地挤进人群,跪下来检查母亲的情况。

我这才想起,她大学学的是医学。

她熟练地进行心肺复苏,动作干脆利落。而我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周围的嘈杂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甚至产生了幻听,仿佛救护车的警笛声已经在耳边响起,又担心那通120是否真的拨通了。

直到登上救护车,看着急救人员为母亲戴上氧气面罩,我才恍然回神。我坐在一旁,随着飞驰的车身不住晃动。

我本不想再接受叶天承的帮助,可此刻偏偏是她镇定自若地向救护人员交代母亲的症状和已采取的急救措施。

她额头渗出细密汗珠,随手将长发挽到耳后。

手术室门口的指示灯亮起刺眼的红色,我缓缓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医院惨白的灯光如同一把利刃,剜着我的心。

医生称赞叶天承的急救措施得当,若非如此,母亲可能凶多吉少。

我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纷乱的思绪让我无法集中。直到肩膀被轻轻碰了一下,我才回过神来。

抬头一看,是她端着一杯热咖啡,在我身边坐下。

“不必了。”

我别过脸去,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那盏鲜红的手术室指示灯仿佛要将我的心跳也压制住,叶天承和我一同望向前方。

“阿姨会没事的,她……”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住了。

我凝视着她在昏暗光线下略显苍白的侧脸,希望能从她口中听到些许安慰。

可她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在急救时必定已经对母亲的情况有所了解,而她又是个不愿说违心话的人。

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这样守在急诊室前。

暴雨欲来时狂风大作,医院的窗户紧闭,树叶在风中剧烈摇晃,阴沉的天色仿佛永远不会放晴。我双手捂住脸,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叶天承就这样陪我坐在急诊室前的长椅上。

我多希望身边的人不是她,我多希望她没有看到我如此狼狈的样子,可在这绝望的时刻,我竟无人可以依靠。

13.

“我父亲在我高中时因公殉职,就在他最后一次出外勤的时候。”

“那时我正上高三,刚下晚自习就被通知赶到医院,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母亲失控的模样。”

“她向来滴酒不沾,父亲走后,却日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借酒消愁。”

“我那时每天晚上做题做着做着就会哭,父亲总会在深夜给我端来夜宵,我习惯性地唤他,才惊觉他已经不在了。”

“我的考试成绩每况愈下,母亲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几乎不管我,我只能用桌上的零钱买些东西充饥,直到班主任打电话找她,让她注意自己的言行对我产生的负面影响。”

“她这才走出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每天给我做饭,接送我上学。”

“那时我觉得,要不是有她在,我可能已经从学校的明德楼一跃而下了。”

“现在,又该如何是好……”

她突然握住我的手,将我拉到医院外的小花园。

夜幕低垂,细雨绵绵,她从包里取出一瓶红酒,递到我面前。

我愣住了,看着她轻轻打开瓶塞,将酒瓶凑近我的唇边。

我下意识抿了一口,酒精的辛辣在舌尖蔓延,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我无法解读的情绪。

随后她猛地收回酒瓶,静静地站在我身旁。

“你疯了吗?”我瞪了她一眼,转身欲往医院走去。

她从背后拉住我的手腕,将我拥入怀中。

“我最近每当想你想得心痛难忍,就会借酒消愁。”

“你可知道,酒能让人暂时逃离现实的苦痛。”

她的呼吸轻拂过我的耳畔,话语中满是压抑已久的情感。

“方才我一时冲动,想让你也尝尝我的痛苦。”

“……”

我默默推开了她。

接下来的六个小时里,母亲一直在手术室。

我走到哪里,叶天承就跟到哪里,我终于忍无可忍,让她别再出现在我眼前。她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急诊室的长廊。

后来母亲被推出手术室,转入ICU。

探视不被允许,我只能透过小窗窥视。病床上那个头发凌乱的中年女性,我几乎认不出来了,哪还有早上那个精神抖擞,扬言要好好敲打几个工作不力的下属的样子。

咖啡的香气飘来,我这才意识到,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我滴水未进。

14.

身旁的女人面带倦容,手里提着的食盒散发着诱人香气。察觉到我的排斥,她轻叹一声,语气柔和了些。

“吃完我就走。”

母亲仍在昏迷中。

家里经济尚可,得知消息后,一些远房亲戚特意前来。有些长辈还塞给我一些钱。那些同情的眼神,让我恍惚回到了父亲离世的那段日子。

叶天承总是在我最饥肠辘辘的时候带来食物。为了照顾母亲,我不得不辞去工作,但她不同,她应该忙得没时间顾及我这个前男友才对。

我们从前相处就话不多,现在更是全程无言。

她大多数时候只是默默看着我吃完。我精疲力尽,实在懒得去猜她的用意。

“还有钱吗?”

她修长的手指握着伞柄,低头轻声问我。阴影斑驳,这几天天气一直阴沉潮湿。

我没有回答,只是望向窗外。

其实我的脑海早已一片混沌,只是不想搭理她。

雨伞在我视线中晃了晃,她似乎执意要我记住她的存在。

“没钱了也不会找你要,我去卖肾。”

“谁要给你。”

她笑了,蹲在我面前。

“借你,要还的,可以吗?”

“我就在这里,你没必要为了钱做这种事。”

“......”

她不动时,那双眼睛如同一片澄澈的天空。我曾深陷其中,可她会骗人。

“叶天承,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又是一贯的沉默,仿佛听不见我的话。

那段日子是我最煎熬的时光,母亲一直未能离开ICU,医生每天都带来更坏的消息,我仿佛在亲眼目睹她一点点消逝。

有天,我盯着桌上的水果刀出神,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最后是临床一个大叔的家属猛地喊醒了我。

叶天承回来时应该已经知道了,她默默收起桌上的刀具,装作无事发生。

她晚上通常会离开,那天却留了下来。

深夜三四点,她突然将额头贴在我的手腕上。

“我不能失去你......”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消散在无边的夜色中,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那天,是母亲接受的最后一次手术。

15.

她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看我一眼,无论我怎么呼唤。她过去总说梦见父亲,大概这次真的与他相遇了。

我守在手术室门口,思绪纷乱,依旧能感受到急促的心跳,时间再次变得难熬。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震动,我这几天心不在焉,连多了个陌生号码都没注意。

那人自称是秦子墨的朋友。

他说,秦子墨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因为叶天承抛弃了她。

他恳求我离开叶天承,说都是因为我横刀夺爱,才导致秦子墨这几天如同行尸走肉。

他说,我不过是个插足者,我不了解秦子墨和叶天承的过往,我根本没资格和秦子墨相提并论。

他说,秦子墨是叶天承的初恋,叶天承当时是市一中的第一名,是秦子墨闯入了叶天承这个好学生的生活。她带叶天承体验了人生第一支烟,叶天承为他和人打过架,那时他突然消失,叶天承找遍了整座城市。

短信后附了许多照片,大多是夜景,秦子墨还是那个秦子墨,叶天承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穿着白色衬衫,领口微敞,对着镜头笑得肆意张扬。

我攥紧手机,感到一阵窒息。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发这些信息,母亲的手术灯还亮着呢。

抬头就看到叶天承走来,我盯着她那张写满关切的脸,从未如此刻般恨她。

她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发难,被我一把推得踉跄后退,还想查看有没有碰到我。

“怎么了?”

“叶天承,你前男友快饿死了,你赶紧滚回去找他,好好照顾他啊!”

我把手机砸向她,她瞥了一眼,似乎明白了。

我厌恶她的沉默,她的纵容,就如同那天晚上她放任那个男人踏入我们的生活。

我承认那时压力实在太大了,我需要发泄,将这几天所有的愤怒与不安都宣泄出来。

“你的前男友都快饿死了,你是不是该滚回去好好照顾他?他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负得起责吗?你不是最在乎他吗,还不快滚?”

我揪着她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质问她,声音却因为哽咽而变得沙哑。她想抬手擦去我的眼泪,被我狠狠打开。

“我他妈为什么这时候还要收到关于你前男友的消息啊叶天承!”

16.

“你和那个废物男人立刻从我面前滚蛋!我不想听你们的过往,再也不想了,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求你了。”

“我一无所有了,叶天承,我他妈什么都没了,我本就没了父亲,现在连最后一个亲人也要失去……我真成孤家寡人了,一个人又如何?我不想再被你们耍得团团转了。”

“你心疼他,就滚回他身边去,行吗?别在这里假惺惺的,别再出现在我眼前,我……”

“我恨你,真的恨透你了。”

泪水滑落时,我才意识到,我从未在她面前如此失态过。

她曾说喜欢我眼中的坚毅,所以每当我感到挫败,总是独自一人在健身房发泄情绪。

其实很久之前,我就察觉到她把我当成前男友的替代品了。

可我爱她,她眼中有我的影子,我便心甘情愿留在她身边,甚至暗自规划着求婚的细节,想象蜜月的旅程。

但或许,是我妄想了,我以为能独占她的心,我以为那场暴雨中她会追上我,可她没有。

她曾为另一个男人走遍全城,也为了那个男人将我抛弃在凌晨的暴雨中。

后来,医院禁止喧哗,叶天承被请出去,再后来,母亲抢救无效,推出来时面上覆着白布。

我盯着模糊不清的字迹,许久才发现自己拿着死亡通知书的手在颤抖。

是的,我确实设想过母亲离世的场景,她在ICU的那些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但当它真正发生时,人总是难以接受。

我麻木地听医生交代,他们问还有什么亲属需要联系,我摇头,他们又问我是否要再看遗体一眼,我望着那块白布,再次摇头。

我怕再见到她的脸,会想起那个清晨,我送她出门时,她眉宇间还带着晨露,如往常一样踏入小镇的晨雾中。

丧事是叶天承暗中安排的,我心知肚明。

吊唁的人不少,毕竟他生前是位德高望重的学者,我忙于招待,浑浑噩噩度日,但每到深夜,看什么都能勾起对他的回忆。

我想起幼时她教我打篮球,那个破旧的篮筐,一投就能穿过半个小区。

17.

她为人一向简朴,若非我回来,她怎会去买那些昂贵的海鲜。那天她说鱼是摊主送的最后一条,分明是看我回来了,才特意去采购的。

母亲走后第四天,叶天承来了。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短短数月的变故,却似乎将我们割裂成两个世界的人。叶天承一身黑色连衣裙,低头步入灵堂,我们默默对视。

“节哀。”

她的声音,总能撩拨我内心最深处的情绪。

“滚开。”

夕阳沉入城市的灰色边际,我低头避开她的目光。此刻小镇寂静无声,吊唁者已陆续离去,她站在我面前,影子笼罩着我。

“想哭就哭出来吧。”

像是有意挑动情绪,又像是无心之言,她的话总是轻柔低沉,却偏要撕扯我的心,逼我倾诉。

这些天我浑浑噩噩,以为已经平静,以为能接受失去,可就因她一句话,我便溃不成军。

母亲的遗像,是她最喜欢的一张。

拍摄那天她还兴奋地给我打电话,让我也去那家照相馆试试。

不知从何时起,彩色照片变成了黑白,那个熟悉的声音,再也不会从手机里传来。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失控。

叶天承坐在我身旁,听我哭泣,我哭着哭着想到了她,便将所有怒火都发泄在她身上。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转身瞪她,却被她强行拉入怀中。

我挣扎,她的手却紧扣我的腰,下巴抵在我头顶。

“是啊。”

“放开我,叶天承,放开我!!”

她纹丝不动,将我紧紧禁锢在怀里。

我任由眼泪浸湿她的裙子,她也毫不在意。许久,她低头看我。

似乎察觉到我眼中的怒火,她愣了一下。

“那天如果我追上你,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恨我?”

我沉默不语,风吹过,落叶沙沙作响。

她松开我,轻轻整理我凌乱的头发。

夕阳恰好沉入远方波光粼粼的湖面。

她眼中流露出慌乱和无助,紧握我的肩膀。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良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在天边最后一缕光芒中低语。

“是你先抛弃我的,叶天承。”

之后,我离开这座城市,辗转多家公司,直到年底才稳定下来。

18.

人的愈合能力确实很强大,我在日复一日的工作中终于不再频繁陷入悲伤。说到底,大概是又将母亲离世的那段往事重复经历了一遍。

昔日好友感叹,我判若两人。

确实如此,曾经的我总穿着朝气蓬勃的运动服,如今却偏爱深色西装,发型也剪短利落,露出一段坚毅的下颌线。

我在商场上游刃有余,逐渐成为公司的中流砥柱。有次深夜买醉,抬头望向玻璃,恍然看到从前对叶天承说“没人能左右我的决定”的倔强小子。

后来我才明白,我的升迁并非全凭实力,能够随心所欲地推掉应酬,也并非因为我多么特立独行。

只不过是叶天承暗中打点,没人敢为难我罢了。

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抽雪茄。或许是耳濡目染,或许是某天有人递来一支,我顺手接过。

我只是觉得当雪茄在指间燃起的时候,我能短暂忘却某些事,当烟雾缭绕,我就能暂时麻痹自己。

我向来厌恶世俗,梦想不过是将阳台那盆盆栽养好。如今依旧如此,只是我日复一日地抽雪茄,某天酒后回家,一时兴起给它浇了太多水,它就这样枯萎了。

那天,我凝视着它,久久沉默不语。

后来,我换了新的公寓,买了新的车,慢慢把那个地方收拾妥当。装修完工那天,我独自坐在空荡的客厅中央,突然意识到再也无法向父母炫耀这个新家了。

新家的露台宽敞开阔,我倚在栏杆上,不由自主地想象天上是否有两颗星星就是他们,老爸可能会说“看我儿子出息了”,老妈大概会唠叨“要这么大房子做什么,赶紧找个媳妇才是正经”。

有时我甚至不敢仰望星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情绪失控。

……

今天,公司接待一位重要客户,到了饭店我才得知,那个客户竟是叶天承。

细算起来,我们已经多少年未曾相见?

难以言明此刻对她的感受,我从未以这样的视角看待过她。记忆里都是我醉醺醺地回家,一头栽进她的怀抱。

而此刻的她,微垂着眼眸,仿佛自带结界,谁都无法轻易接近,周围的人个个笑脸相迎,说尽奉承话。

19.

大概是我凝视得太久,她朝我这边望来,刹那间她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什么,我别开了视线。

可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身上。

精明的老板立刻看准时机,推我出去给叶总敬酒。我只得斟满红酒,举到她面前,挂上得体的微笑。

“叶总请。”

她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然后猛地转过头去,再不看我一眼。

既然如此,我也乐得清闲,找了个角落站着,思索着要不要再买盆植物回来养。

也许是我的错觉,叶天承今晚喝得格外痛快,来者不拒,杯杯见底。

罢了,兴许她如今嗜酒如命。

宴会进行到后半程,我烦闷难耐,溜出包厢来到一处小庭院,正欲点燃雪茄。

还未等我取出雪茄,盒子就被人夺走。

“做什么?”

我伸手去抢,她动作更快,一把将盒子扔进垃圾桶。我抬眼看她,那张让我魂牵梦萦的脸庞近在咫尺。

“涂口红了?”

她的拇指轻轻蹭过我的眉角,我躲开她的触碰。

“别动手动脚。”

“叶小姐。”

她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将我逼到墙角,明亮的眼眸中仿佛藏着一只蛰伏的猎豹。

“什么时候学会抽雪茄的?”

“关你什么事?”

我抬头与她对视,这才发现她眼中闪烁着不安,耳尖泛红,显然已经醉了。

“我今天,其实是专程来见你的。”

她靠近我,轻声细语。

“我很后悔,没能好好保护你。”

“那些人算什么东西,竟敢让你敬酒……”

“是谁教你抽雪茄的?告诉我,我非要……”

我推开她,她就怔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我。

“叶总说完了吗?说完我就走了。”

“别走。”

她说,仿佛喃喃自语。此时此刻,我们都心知肚明,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繁星点缀的夜色中,我和她的故事,早已在那场大雨里消散无踪。

20.

我站在新家的落地窗前,俯瞰整座城市。窗外灯火阑珊,车水马龙,而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手机震动,是叶天承发来的消息:“我在楼下。”

我没有回复,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过了许久,又一条消息传来:“我知道你在家。”

我轻叹一声,终于拿起外套下楼。她倚在车门上,一身黑色西装,英姿飒爽。看到我,她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上车吧。”她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坐进了副驾驶。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是她惯用的香水味。

“去哪?”我问。

“兜风。”

她发动车子,驶入夜色中。我们沉默着,谁都不愿打破这份宁静。直到车子停在一处海边,她才开口:“还记得这里吗?”

我当然记得。这里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那时的她还是个不善言辞的女孩,而我则是个爱笑爱闹的男生。如今角色却彻底颠倒了。

“你变了。”她轻声说。

“你不也是吗?”我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

她笑了笑,没有反驳。我们并肩站在海边,任凭海风吹乱发丝。

“对不起。”良久,她说。

我侧目看她,月光下,她的侧脸依旧那么美好。我强忍住想要抚摸她脸庞的冲动,攥紧了拳头。

“为什么?”我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稳。

“为一切。为没能保护好你,为让你受伤,为......”她的声音哽咽了。

我别过头去,不忍看她落泪的样子。内心却在嘶吼: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示弱?

“已经过去了。”我淡淡地说,声音里却藏不住颤抖。

她猛地转身,紧紧抱住我。我僵在原地,感受着她柔软的身体贴在我胸前,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给我一个机会,好吗?”她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扑在我耳畔,“让我重新保护你,爱你。”

我感到胸口一阵刺痛。多少个夜晚,我曾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可如今,我却不知该如何回应。我想推开她,却又舍不得这久违的温暖。

“叶天承,”我最终还是轻轻推开她,强迫自己直视她的眼睛,“我们都变了。你不再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女孩,我也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男孩。”

她定定地看着我,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我看到了痛苦、懊悔,还有深深的爱意。

“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她说,“比如我爱你。”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海风卷着咸涩的气息,仿佛要将过往的记忆一并带走。我多想告诉她,我也从未停止爱她。但我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给我点时间,”我最终说,“让我们都冷静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点点头。

“我会等你。”她说,“无论多久。”

我们驱车返回,一路无言。当我下车时,她叫住了我。

“记得我送你的那盆绿萝吗?”

我愣了一下,点头。

“它还活着。”她轻声说,“就像我对你的感情一样。”

我没有回头,径直走向电梯。直到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我才允许自己流下眼泪。我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或许,有些感情就像那株绿萝,即使经历风雨,也能顽强地生存下去。只是,我还需要时间去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再次面对那份感情。我抹去泪水,深吸一口气。不管未来如何,至少此刻,我知道自己依然深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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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情难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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