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礼摘下墨镜,在脖子快要拧成180度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让司机停车。
“停车!停车!停、停、我让你停车!”
见副驾驶乘客,兴奋得像只大猩猩似地浑身乱颤,司机心疼车胎,一脚刹车停进了公交站台。
“滴……”后面准备进站的公交车司机,不满地按起喇叭。
魏明急匆匆地下车拿行李箱,金三礼和郝辉紧随其后。
一切来得太快,出租车司机暗骂一句,推开车门追了出去。
李快乐面无表情坐在车里,一遍遍感受着公交车司机的愤怒,淡定地捂上了耳朵。
在众人的指责声中,公交车司机轰着油门离去。
出租车司机一路小跑回来,他扣上后备箱,麻利地坐回车里。
后面新上来的公交车司机,继续重复之前同事的不满。
出租车司机猛地探出头去:“按什么按,马上走!”
车终于开了,李快乐感慨道:“师傅,你再不来,我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司机咧嘴骂道:“那胖子有神经病!说停车就停车,这条道哪有停车地儿?逼我违章吗?”
李快乐关心地问:“那车费要到了吗?”
说到车费,司机得意地吹上了:“这三个孙子框我,说和你认识,让我管你要车费,我再问,瘦脸那个就要揍人了!”
李快乐问:“哪个瘦脸,长成倒三角形那个?”
司机也会形容:“不是,坐你左边,一脸凶相,长得像斑鬣狗那个!”
李快乐不自觉地对上郝辉的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师傅,您这知识涉猎够广的,连斑鬣狗都知道。”
司机语气有些得意:“嘿嘿,我小时候最爱看的就是动物世界。”
李快乐冲司机竖起大拇指,赞道:“要不是您慧眼识人,我可差点就成冤大头了。”
这话听得司机受用极了,嗓门也跟着大了起来:“我什么人没见过,敢跟我撒谎赖账,嫩了点!”
“我跟他们说,不给车费,可以。你们不是着急去超市找高飞吗?超市附近就是派出所,不给钱,我就找警察叔叔说理去!”
司机心情不错,说到“警察叔叔”四个字,还特意拉起了长音儿。
司机越说越得意:“他们见我要报警,痛痛快快给了钱,你说何必那?早干什么去啦!”
李快乐到现在,才琢磨起“高飞”两个字,若说刚才魏明的一声“高飞”,李快乐往外看是从众心理。
这会儿,从司机嘴里说出来的“高飞”,却让李快乐记忆重现,瞬间对上了他要找的人。
他终于理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句话的精妙之处了。
李快乐激动地喊道:“师傅,停车!”
望着李快乐往回跑的背影,司机郁闷地来了一句:“这都拉了一车什么人啊?”
现在室外温度高达34度,高飞汗流浃背,依次从货车上卸下几箱啤酒。
他把啤酒搬进超市摞好,然后掏出日记本和老板娘算账。
计算器声音很大,在烈日炎炎的午后显得有些吵。
高飞不放心地看了眼坐在阴凉处的父亲。
父亲坐在那,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发呆。
高飞嫌街上灰尘多,让父亲进屋坐。
高父见有人过来扶自己,感激地望着儿子说:“谢谢你,好心人。”
老板娘一旁笑道:“老爷子又不认识人了,货架后有床,让你爸进来坐吧。”
高飞把父亲搀到老板娘的床上坐好,探头嘱咐道:“王姐,帮我看一下父亲,我还有几家超市,送完马上接他走。”
“放心吧。”老板娘嗑着瓜子送走高飞后,瞄了一眼高父,确定老人没事,她坐回柜台看起电视剧。
***
见高飞出来开车,金三礼和郝辉、魏明三人,急忙躲回超市左面墙角隐蔽。
金三礼小声说道:“我们打个车跟上。”
魏明反应最快:“哥,他爸还在超市那,他一会准回来。”
金三礼一拍脑袋:“你说得对,我太紧张,忘这茬了。”
郝辉出主意道:“不如进去把老头绑了!”
金三礼皱着眉头说:“咱们现在兜比脸干净,绑个累赘干啥?你当吃喝不要钱啊!老二,不是我说你,竟敢在大白天跟我探讨绑架这么高难度系数的工作,你太冲动、太粗鲁、太单纯了。”
魏明点头附和:“二哥,你没看新闻吗?高飞他爸都得老年痴呆了……”
“你说谁痴呆?我可没病!”一位老者的声音,从魏明身后拐角处传来。
三人发现来人正是高父,顿时僵化。
他们紧贴墙根站成一排,效果像极了农村土墙上的劣质涂鸦。
高父认真地对三人说:“你们吃饭没,上我家吃饭去。”
魏明有些心慌,试探着问高父:“叔叔,您还记得我们?”
高父慢慢悠悠地说:“那咋不记得,你们是小四、小五、小六……抓紧吃饭,晚上还得赶回厂子值夜班。”
金三礼确定高父是真糊涂了,索性壮起胆子问高父:“老师傅,您儿子他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发财啊?”
高父一摆手,厌恶地说:“别提他,走了,去可远的地方,也不回来看我。”
说着,老人抹起眼泪来:“要不是有好心人一直照顾我,我就饿……我可饿了,我还没吃饭哪!你们跟我回家吃饭,然后赶紧上班去。”
见老人语无伦次,时空错乱拼接记忆里的人物与故事,郝辉觉得与高父聊天是浪费时间。
他顺着老人过来的方向,找到超市后门,对高父严肃地说:“你刚才是从这偷跑出来的吧,快进去上班,要不月底扣你工资。”
高父一听,急了,倒腾着小碎步就进屋了。
从老人出去,到从超市后门回到床上坐好,期间,老板娘一无所知。
金三礼认为打车去新闻采访里的地址找高飞,比从超市跟踪要稳妥。
以他现在的生活质量,应该不会出现狡兔三窟的情况。
就在三人准备行动时,高飞送完货回来了。
为了避开高飞视线,三人只好继续躲在墙角处。
没想到高飞下车后,竟朝着金三礼的方向走来。
因为超市右边整面墙都是玻璃的,绕过去纯属自讨没趣。
三人无处可躲,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跳进超市不远处的树墙里。
高飞绕到超市后门,一把抱起老板娘留给自己的纸壳,他扭头看了眼晃动的树墙,探进超市半个身子对父亲说:“爸,起风了,我们回家吧。”
***
李快乐在出租车上,发现三人看见高飞后神情激动,他误以为四人应该是朋友。
本想开门见山,找高飞谈拍摄计划的李快乐,在返回超市时,意外发现鬼鬼祟祟扒墙角的三人。
为了确定他们与高飞的关系,李快乐计划抄小道,悄悄躲到三人所在拐角处偷听。
不成想,优越的地理位置被高父捷足先登,他只好趴在超市附近的树墙后偷窥。
正当李快乐放弃偷窥,准备从树墙后出来时,他只感觉头上跃过三道黑影,接着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李快乐的脸正对着金三礼的屁股,魏明的脸碰巧扣在李快乐的背包上,郝辉的脸又粘着魏明的鞋印,身后还扔着掉了两个轱辘的行李箱。
李快乐受不住,刚掉过头就被魏明狠命按下。
他隔着李快乐,小声对金三礼说:“大哥,是刚才拼车那小子。”
童年捉迷藏被人发现的恐惧,大概就是李快乐现在的心情。
李快乐先是一愣,接着站起来撒腿就跑!
郝辉率先追上去,金三礼和魏明跟在后面奋力追赶。
刚跑上马路,李快乐就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巧的是司机竟然还是火车站那位大哥。
李快乐拉开后车门就喊:“锦云街6号!”
刚窜进去,他就被郝辉、魏明一左一右挤在了中间,金三礼趁乱坐进了副驾驶,四人又变成了从火车站出来时的样子,只是某人略有不同。
这下换司机蒙了,他看向被右边乘客硬塞进来的皮箱和被自己背包挤成抽象派表情的李快乐,张大了嘴。
魏明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就说我们认识,你还不信。”
皮箱后传来李快乐憋闷的声音:“师傅,您千万别信,我不认识他们。”
司机大声问道:“你们几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金三礼:“他是我大侄子!”
郝辉:“我们是便衣!”
魏明:“他欠我们钱!”
李快乐:“没有任何关系!”
四人同时开口,各说各话,车内瞬间陷入安静。
半晌,金三礼冲司机笑了笑,换来司机同样的微笑,接着出租车里发出一声怒吼:“都给我下车!”
司机一脚油门绝尘而去,剩下四人傻傻地站在马路边。
金三礼指着郝辉骂道:“你好歹向魏明学学,人要有自知之明,还便衣,说出来你自己信啊!”
魏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郝辉被大哥训斥后心情极为不佳,他先用眼神让魏明闭嘴,接着语气不善,指着李快乐问:“你为什么跟着我们?为什么要跑?”
李快乐一脸无辜地说:“我口渴来超市买瓶水不行吗?况且是你们先追的我,我是害怕才跑的。”
郝辉压根不信李快乐的鬼话,讥讽道:“买水能买到树后面去?”
李快乐反问:“你们三个不也躲在树后面?”
郝辉涨红了脸,气急败坏道:“是我先问的你!”
李快乐不想纠缠,他灵机一动,指着三人身后大喊:“高飞!”
这名字就像咒语般,只要喊出准保有效。
果然,三人乱了阵脚,看也不是,躲也不是。
李快乐趁机拦了一辆出租车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