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总算是把心中的苦水倒了个干净。
但这席话也彻底激怒了凤千雪。
“赵凌!”她声色历韧:“你给我听着,我们屠了龙国数十万人。地图是他给的,将名册也是他给的。而他,是土生土长的龙国人。蝼蚁尚且有情,他对他的故土岂能无情。我去见他,只不过为了安抚他,安抚一个对我大周有功之人,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赵凌半晌不言,眉头紧紧蹙成一团。
好半天,他才颤颤巍巍地说:“你从未直呼我姓名,如今你却为了一个臣子,对我冷漠如斯。”
凤千雪挪身至他跟前,细看他,竟然发现他的目光中满是委屈。
这样的委屈,看得千雪心中如同千万把小刀在剜剐一般,一寸更比一寸疼得厉害。
两个人的争吵,总的有一个人先服软。从前每次都是赵凌先妥协,这一次,千雪心一软,觉得她先妥协一次也未尝不可。
于是,她主动抱住了赵凌的腰,将头埋进他的胸膛中。诺诺道:“赵凌哥哥,我们不要争吵了好不好。你要相信我,我所作的一切只是为了大义。”
“再说,他搂我是因为醉酒。我不知道你当时看了多少,后来我是推开了他的,给他服下了解酒丸。”
千雪怕他多想,又将前因后果,仔仔细细地又跟他讲了一通。
语调之温柔,神情之娇弱,赵凌很快就招架不住,败下阵来。
“好了,好了,千雪,是我不对,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将她的双手握住,眼睛舍不得从她身上离开:“千雪,原谅我的莽撞。相信我,以后绝对不会怀疑你。信你、重你、爱你。”
其实,赵凌心中很愧疚,他也不知道为何,自从梦罗出现之后,他就开始越来越患得患失。很多时候,情绪一上来,就难以自控。
是因为那个反复多次出现的噩梦么?还是因为若干年前,在天庭的藏经阁的暗房内,看到的那个人给他说的那席话?
现实越是幸福,人就越是惶恐。
赵凌便是越来越惶恐,越来越怕千雪如梦罗所言,有一日,果真回忆起一切。他害怕失去她,失去他现在所拥有的幸福的一切。
周国大军继续南进,下一个目标,千雪在羊皮地图上用朱砂笔勾画出了冥城。
冥城是距离龙国的盼龙湖最近的一个城。或许正因它无比接近地下魔域,所以才得了此名称吧。
冥城往东南,再行七八百里便是夜城了。若一路势如破竹,不出两个月,周军便能打到夜城。
不过,千雪对于这冥城,心中还是有所顾忌的。
冥城,又称鬼城。是龙国境内所有冥物的最大的交易地点。所谓的冥物,就是活着的人,买来献祭给死人的东西。
比如黄纸、比如阴币等等。
那里还卖一些据说是阴间地府带上来的东西。比如孟婆汤,若是阳世上的人觉得活着痛苦,想要忘却前尘旧事,就可去冥城求上一碗,一碗下肚,今生无愁。
冥城里地势复杂,往来的人也很多。也不全是人,可能还有些妖或则鬼魂也不一定。
从大军当前所在的秦城,行军到冥城,虽只有两百里不到的脚程,但是途中多泽地,一步不慎皆有可能丢了性命。
因此,在出发前,千雪给每人准备了一根长竹篙子,以便他们探路用。
秦城以东是狼山,据闻此处生存着数之不尽的狼。而要到泽地,必先经狼山。
正因如此,千雪、赵凌令奕星的军队为先头部队,他二人也随先头部队同行。龙吟的部队紧随其后,信无言、管虎他们在最后压阵。
清晨出发,午时便到了狼山脚下。这个脚程,千雪也是算计好了的,目的是为了在天黑之前翻越狼山。
因为狼喜夜间活动,白天出没得少,白天翻山可以大大减小途中遇狼的可能性。
虽说有奕星这个狼王在,但毕竟种群不同,奕星能不能压得住,还是个未知数。
千雪下令全军在狼山脚下稍作休息,吃完干粮立即快速翻山。
春意替千雪他们找了个阴凉的,又有水源的地儿,带他们过去休息。
赵凌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将行囊放下,又用绢帕在他身边的位置擦出一块儿干净地来,才招呼千雪坐下。
他自己则又起身去水滩处取水。
这处水潭,方圆足足一里地有余。潭水清澈见底,却不见有鱼、虾、水草。最为奇特的是,就连水潭周遭都不长植物,皆是光秃秃的大石头。
水潭上方的天空中紫云盖顶,偶尔透出一两缕金,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俗话说,天现异像,必然有妖。
这让赵凌不由得想起了之前的雷电村,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莫非此处也居住着高人?
赵凌下意识地朝四周仔细看了看,除了水潭周边十米以外有成片的树林之外,当真看不出有人居住的迹象。
十米内,一根草都不生,十米外却尽是参天古树,一叶障目。
赵凌越看越觉得蹊跷,本来准备往回走,奈何晃了晃手中的水壶,声音却以见底。再不补充,千雪就该挨渴了。
正当犹豫间,已经有几百个兵士,心急火燎地跑过去接水了。
这些将士们行军在外,风餐露宿的,难得遇到这么大的水潭,全都争先恐后地扑了过去。
有的用清澈的潭水洗脸解热,有的直接迫不及待地饱饮个痛快。
再接着,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沾到水潭里水的兵士,连呼救都来不及,眨眼的功夫便在赵凌的眼前融化了,他们的躯体彻底消失在潭水中,连一丝涟漪都不曾激荡起。
又有一波兵士过来取水,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足足四十一人,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凌越是看不出端倪越是心中发慌,眼见着又一波兵士过来了,他立即喝止:“别靠近那水潭。”
可是有几个跑得快的,还是沾上了那水,然后旧戏重演,他们就像是被一张无情的大嘴吞进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