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逸寒离开之后,孟双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整夜,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苍夜在黑暗中听着孟双的气息,心中的担心越来越盛,孟双的身体如何,他每日替她把脉,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如今孟双因为担心楚逸寒,又是伤心又是焦虑,怀孕的时候本就最忌讳这样,加上孟双本身身子就十分的弱,几番下来,这些天来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又都亏空了。
“夫人,主子很强的,再加上还有我们一百名鹰隼,不会出什么事情的,您千万放宽心,别等到主子凯旋的时候,您又累垮了身子。”苍夜还是没有忍住,轻声出言提醒道。
孟双闭着的眸子突然睁开,望着黑暗的帐顶,问道:“苍夜,你听到了吗?”
苍夜一愣,有些疑惑的问道:“听到什么?”
“两军交战的声音啊,你没有听到吗?我听到了,他们打起来。”孟双突然坐直了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下了床就要往外跑。
黑暗中的苍夜和苍云吓了一跳,连忙飞身朝孟双掠去,先后落到孟双的身前,拦住孟双,急道:“夫人,您要去哪里?主子临走的时候特意吩咐了,让您千万不要离开营帐,您忘了吗?”
孟双顿住脚步,眼神有些空洞的看着这北方这苍茫的夜空,喃喃出声:“这里的夜空真好看,在京城都看不到这样漂亮的星星。我后悔了,我应该拦着逸寒的,为什么要当这个皇帝。当初我若是再固执一些,也许我们现在就坐在那个屋顶上看星星了。这世间的纷纷扰扰,打打杀杀的,又与我们有何关系?”
“夫人,您别这样,主子他不会有事的。”苍河的声音有些哽咽了,这样的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一场仗,就算是赢了,他们东祁也一定是胜的惨烈。若是可以,他真想自己代替楚逸寒前往,他一直追随的人,在他心里如同神一样的男人,千万不要有事。
孟双没有说话,转身朝着营帐踉踉跄跄的走去。苍河和苍云对视一眼,没有再说话,也没有人上前,两个人只是一左一右的跟在孟双的身后,一起又回了营帐。
又是沉默,孟双回了营帐之后就一直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任凭苍夜怎么安慰,都在不出声说一句话。
苍夜没有办法,只好取了袄子来,给孟双披上,又命军医去给孟双熬了安胎的药。楚逸寒走之前将孟双托付给了他,所以,在楚逸寒回来之前,无论如何,苍夜都会保护好孟双的。
天边出现了一抹亮光,一整夜就这么过去了。楚逸寒带去的人还没有一丝消息传回来,
楚逸寒走的时候吩咐过,留下的两百名鹰隼务必守护好尘裕关,绝对不能够让萧瑀突破这样一层防线。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离开尘裕关一步。所以,即使那些人再担心,也不敢违抗楚逸寒的命令,只能死守尘裕关。
又是半日过去,孟双一直不吃不喝不睡,就这样坐在那里,等着楚逸寒回来。士兵们送来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除了那一碗安胎药,孟双再没有碰过其他的任何东西。
苍云抬手戳了戳苍夜,似乎是想让他想想办法,毕竟这样下去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会出事的。苍夜的脸色也十分的难看,按照楚逸寒和带去的一百名鹰隼的能力,不至于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回来,而且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在不要说孟双了,连他的心里都开始打鼓了。
苍夜刚走上前,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孟双突然开口了:“苍夜,苍云,你们相信直觉吗?”
苍夜的步子一顿,苍云也是眉头一皱,都不知道孟双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孟双轻轻的笑了起来,抬手覆上心脏的位置:“这里,能够感觉得到逸寒,我能够感觉到他的气息。”
苍夜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轻声开口:“夫人,您别这样。这都一天一夜过去了,您还是吃点东西吧,若是身子垮了,属下没法和主子交代。”
孟双放下手,露出有些难过的神情:“逸寒,他不会回来了。”
苍夜和苍云的身子猛地一震,眼睛瞬间瞪大:“夫人,您在说什么?那边的消息还没有传来呢?不会有事的,您要相信主子啊。”
孟双摇摇头,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开口吩咐道:“我饿了,去把饭菜热热端上来吧。”
没有人明白孟双此刻心中的想法, 也没有人明白,一直坚持不吃不喝等着楚逸寒的她,为什么突然又主动要求要吃东西了。不过不管怎么样,孟双这样的举动在苍夜和苍云看来都是一个好兆头,于是立刻命令人去做了。
饭菜一早就备好了,苍云的命令下去之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饭菜就端了上来。孟双没有什么表情,没有悲伤也没有难过,端着饭碗大口的吃着,似乎真的是饿了很久。
端来的饭菜很快就被吃完了,孟双站起身,走出营帐,也没有走远,就站在营帐边上看着军营入口的方向。
苍夜和苍云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跟在孟双的身边。
几乎是孟双刚出来的同一时间,东祁军营的入口处就传来了喧哗声:“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苍夜和苍云面上俱是一喜,刚想要上前查看一番,却见孟双没有任何的动作,也不好先离开,还是沉着气跟在孟双的身边。
前方的人群散去,苍夜和苍云终于能够透过人群看到先前被包围的情况了,只是在看到的一瞬间,苍夜和苍云都愣住了,一直以铁骨著称的鹰隼勇士,此刻也红了眼眶。
那是怎样的场面……
数万人离开,回来的,不过只是鹰隼的数十人,每一个人身上都满是伤痕,即使穿着黑衣,也能够清楚的看见那是被鲜血浸透的颜色。
苍河走在最前面,他的悲伤背着已经失去了直觉的苍幽,身后是稀稀拉拉的鹰隼众人,最多也不超过二十人了,除此,再没有其他人了。
这样的场面,就算是苍夜和苍云也受不了了,再也顾不上一旁的孟双,二人运功飞速掠至苍河的身前,苍夜更是沉不住气,一把揪住苍河的衣领,恶狠狠的问道:“主子呢?主子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
苍河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向来刚毅的脸上满是鲜血,听到苍夜的质问,手上的力道一松,在他背上的苍幽便就这么滑落了下来。
这是众人第一次见到这个最有前途的鹰隼卫队长流泪,他跪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捂住脸,却还是挡不住炙热的液体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我不知道……我知道……我没有能够保护好主子……我找不到他了……都是我的错……我的……”
身后残余的鹰隼众人也都无力的跪了下来,整个东祁的大营内,被压抑的哭声充斥……
“你们都起来吧。”不远处突然传来女子清清淡淡的声音,让这一群无力自责的汉子们突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孟双依然站在远处,没有上前,只是抬起头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没有悲伤,也没有哭泣。
“军医,替受伤的人包扎。大家这一次辛苦了,都好好休息吧。苍河,你收拾好了之后就过来找我,我有事情要问你。”
又是这样清清淡淡的一句话,让一群埋头低泣的鹰隼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作为,只能茫然的看着孟双说完这样一句话后就转身回了营帐。
孟双没哭,亦没有闹,那张熟悉的脸上甚至连一丝悲伤的情绪也窥不到,可是这些人知道,孟双的心中有多痛,痛到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来在脸上表现出相应的情绪来了。
军医将苍幽带了下去,受伤的鹰隼也都一一得到了照料。苍河没有收拾自己,在孟双进了营帐之后就站起身径直跟着走了进去。
“夫人,属下该死。”一进营帐,苍河就跪在了地上,哽咽着说道。
孟双没有说话,背对着苍河静静的站着,苍河看不到孟双的脸,但是他是练武之人,任何一点微小的气息的波动,他都能感觉得到。他知道,孟双是哭了。
良久,孟双才整理好情绪,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苍河问道:“和我说说吧,当时的情况。”
“是,”苍河忍着心中的痛意,沉声将当时的情况一一道来。
“我们按照得到的消息,在白枫林前的小路上埋伏着,大约等了两个多时辰,就有押送粮草的队伍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中。主子当时并没有立刻下令重逢,而是让我们鹰隼的一百名之中率先赶到他们的前方,而主子自己,则带着那五万名士兵守在原地,只等主子一声令下,我们就首尾包抄,灭了那一支队伍。”
“是粮草有问题?”孟双沉声问道。
苍河摇摇头:“不是,粮草没有问题,是那些押送粮草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