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咱们家从来不吃茴香馅儿的饺子，那味道怪怪的。要吃也只吃韭菜猪肉馅的，那还是隔壁邻居可怜我们，偶尔会多给几个。”温霞玉叹着气，想起以前的日子，“那时候家里穷啊，你爷爷奶奶常年病着，大部分钱都拿去给他们买药，哪还有钱买肉包饺子？有次你发烧，烧得迷迷糊糊，差点就因为没钱治病……唉，那些苦日子，真是不敢想。”
什么？
婶婶不会包饺子？家里从来不吃茴香馅儿的……
温语愣住，拿着保温盒的手僵在半空。
她怎么可能会记错？
茴香馅儿的饺子香气独特，味道也是一绝。
明明那么清晰的记忆，一直到现在她都记得。
每次能吃到一口饺子，能激动好几天，甚至半个月不止。
“婶婶，您再好好想想？茴香馅儿的，我最爱吃了……”
温霞玉依旧摇头，语气肯定：“没做过，肯定没做过，我怎么会记错呢？我又不是老糊涂，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记混了？”
看着婶婶的笃定的神情，温语考虑到婶婶才做完手术不久，兴许是因为生病的原因记不清了呢？
索性便算了。
她下楼去饺子店里重新买了一份韭菜猪肉的饺子回来，勉强笑了笑：“您尝尝。”
她伺候着婶婶吃下几个饺子，心里却乱七八糟堵作一团。
下午，温语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到梧桐巷的老宅。
凤砚洵很早便到了，正坐在棋室里等她。
自从上次她表现出惊人的一面，凤砚洵隔三差五便约她过来切磋。
经过不断对弈跟复盘，她的棋力有显著的提升。
一度恢复到以前鼎盛时期还不止，她甚至觉得自己棋力更上了一个层次。
但她没有时间去参加职业考试证明这一切。
黑白棋子错落在棋盘纵横之间，室内响起清脆的落子声。
这一开始，便不知不觉过去几个小时。
期间，两人的话题不自觉聊到温语的家庭，还聊到了温语婶婶的病情。
凤砚洵手里执着一枚黑子，看似随意落下，语气里透着关切：“听你上次提起过你的婶婶，没想到她竟然生了这么大的病。现在怎么样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温语专注于棋盘之上，摇了摇头：“已经都好了，手术很成功，婶婶恢复得也很好。或许是上天眷顾，不忍心夺走我唯一的亲人吧。”
守在门外的邱竹听到里面的对话，忍不住喃喃自语：“什么上天眷顾……要真有神明，那神明也是老板自己。”
邱竹想到老板为了这场手术，动用诸多资源跟关系，甚至连术中用到的那些药物，都是才研发出来，还未来得及问世，就用在温语婶婶身上了。
那可都是老板费尽周折才弄到的。
“要不是老板把一切都准备妥当，手术指不定还完不成呢。”
邱竹尽力压低声音，但还是隐隐约约传进温语的耳朵里。
温语手上拿棋子的手一顿，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外面：“凤总，邱助理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好像听到什么手术？什么准备工作？”
凤砚洵面色不变，沉着一张脸，连眼神都没有半点波动，只是微微侧头，盯着棋盘上白棋的走动。
缓缓落下一子。
对着门口的方向，淡淡道：“滚出去，别在旁边影响温小姐下棋。”
“好的，老板。”
邱竹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应声滚得远远的。
一边走，邱竹懊恼地拍着嘴巴，“让你多嘴！怎么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这要是让温语听到，暴露了老板的行踪，指不定坏了老板的计划。
幸好温语没有听清楚他说了啥。
棋室内，温语见邱竹离开，注意力继续回到棋盘上。
看着凤砚洵刚才落子的地方，她将棋子放回到棋盒里，笑着咋舌：“我输了，还是下不过你。”
凤砚洵安慰几句，简单帮着温语复盘，找到关键地方：“你不应该下这里，应该着手角落，一旦盘活这个角的白棋，我后面再怎么下，必然是输。”
温语点点头。
有些走向，要在结束以后，经人提点才能发现。
温语苦笑着岔开话题：“这场大病让婶婶受了不少苦，就连记忆都出现偏差。我明明记得小时候很爱她吃的包的茴香馅儿饺子，今天做了饺子带给婶婶吃，她居然说不记得，还说从来没做过。该不会是切除肿瘤时，留下什么后遗症？”
她嘴上挂着笑，心里却很担忧。
婶婶的病灶都在身体关键部位，开刀切除要十分小心。
南风还告诫过她，要时刻关注婶婶有没有异常表现。
婶婶现在这样算不算异常呢？
凤砚洵听后，收棋子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若有所思地说：“茴香饺子属于北方菜系，有特殊的含义。因‘茴香’二字同‘回乡’谐音，因此茴香饺子这道菜象征着团圆和归家。按理说，承载着这样的寓意，你婶婶不应该不记得。”
他的话，在温语平静的心里掀起不小波澜。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房间里只剩下棋子下落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敲在彼此的心上。
到了傍晚，温语婉拒了凤砚洵共进晚餐的邀请。
回去的路上，她坐在副驾心不在焉。
与凤砚洵道别后，她径直上楼，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茴香饺子……
回乡……
婶婶笃定自己压根没包过什么茴香馅儿的饺子。
加之凤砚洵提到的谐音寓意。
这些东西交织在温语的脑海里，形成一片混沌。
她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关于童年的某些记忆，却像是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越想要努力记起，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好像中间凭空消失了一段。
又好像，她的记忆被人强行插入不属于自己的片段。
二十五年来，温语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世产生强烈怀疑。
她到底是不是温家的孩子？
还是她的焦虑病情加重，出现了记忆错乱？
这些她都不得而知。
温语拿出手机赶紧给叶医生发去消息，询问怀孕会不会导致记忆出现障碍。
可得到的答复，又让她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