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快雪时晴2021-10-28 18:212,313

  夕阳流光,落日吐霞。

  桑落爬到了一棵树上美滋滋地啃着甘蔗。自从上回误闯入东篱的云梦宫,后来她但凡入宫去太学上课,下课后总要拐去云梦宫掰一根甘蔗。

  “真甜,东篱君的手艺真不赖!”她一边由衷地赞叹,一边很自然地朝树下吐了口甘蔗渣,“噗—”

  “何人无礼?”

  一声高喝猛然打断了她欢快的情绪,她低头一看,竟是将甘蔗渣吐到了别人身上。

  树下站有两个人,一个正低着头用手拍去身上的甘蔗渣,另一个忙帮着他捋干净,一面抬头往上看。

  桑落心中一惊,连忙一跃,从那不是很高的树上跳了下来。

  这里偏僻,她也是误打误闯才发现这个躺着晒太阳啃甘蔗的好地方,不想今日竟吐了人家一口甘蔗渣。

  她抬起头,见那人逆光而立,穿着一身大红衣袍,身后是绚烂万丈的霞光。

  她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忙赔礼道:“兄台恕罪,在下实在不知今日是兄台大喜之日,若有冲撞,休怪休怪!”

  说着,她将那刚啃了一口皮的甘蔗往红衣公子怀里一揣,笑盈盈道:“这根甘蔗便与兄台做个贺礼吧,祝兄台和夫人甜甜蜜蜜,恩爱白头!”

  谁知红衣公子却抬眼瞥了她一眼,沉声道:“什么大喜之日,你这女子好没教养。”

  “嘿—”桑落被他没好气的语气惹恼了,问,“兄台,我这是哪得罪你了吗,你说话要这般刻薄?”

  未等红衣公子开口,桑落却拿着甘蔗眼疾手快地就朝他扑去—

  “畜生!”

  她大喝一声。

  红衣公子下意识地躲开,只觉风掠耳畔,那一棍甘蔗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竟是朝着他的身侧过去了。

  他好奇地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脚边不知何时爬来了一条小蛇正要咬他,已经被她的甘蔗打晕了过去。

  他再次抬起头来时,只见她眨着闪闪的眼睛,满含得意:“红袍—”

  “放肆,你怎么称呼我家……”

  “宁昱。”红衣公子开口打断身边正要替他出头的护从。

  桑落打量他一身红袍,嘟嘟嘴,对宁昱道:“你家公子并没有大喜,穿着一身大红袍作甚,搞得跟办喜事一样。而且只许他穿红袍,我叫他‘红袍’又怎么了?再说了,我刚才救他一命,也算是他的恩公了,有你们这么对恩人无礼报恩的吗?”

  “哦?”红衣公子微眯起眼眸,悠悠问,“那恩公要我如何报恩?”

  桑落滴溜着眼珠子,以前听过的折子戏里是怎么演的来着?

  咦,有了!

  她双眸灿灿如星,竖起三根手指头,说:“三件事。不违逆天地良心,不违反江湖道义,不干涉是非恩怨,如何?”

  红衣公子抬眼看她,她的眼睛笑成了一双月牙儿,他这才留意到她怀中还揣着一个酒囊。

  甘蔗载酒走江湖?有意思。

  他轻松一笑:“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她闻言,笑靥频生:“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打量他,“虽然你穿得一身大红袍招摇,不过倒是蛮好看的!”

  “嗡”的一声,皇宫晚钟敲响,惊起飞鸟四散。

  桑落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一拍脑袋:“哎呀,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头见了,红袍—”抱着甘蔗就走了。

  夕阳西下,飞鸟还巢,一片安宁静好中,红衣公子负手伫立,望着她背着甘蔗在霞光中渐行渐远的隽好身影。不知何时,那个酒囊已经挂在了扛在肩头的甘蔗的一梢,活像个仗甘蔗扬言行走江湖的少年,悠悠的歌声回荡在夕阳下:“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回头见?他摇头笑了笑,这无名无姓的,偌大的皇宫,怎么见呀?

  他慢慢勾了嘴角,粲然一笑:“好有趣的女子,可比宫里那些端庄拘谨的名门闺秀活泼有生气多了。”

  他对护从吩咐道:“去查查,是何许人。”

  宁昱拱手回:“是。”

  “东篱君,我来晚了。今日可有新摘的甘蔗?”

  桑落背着甘蔗,吊着酒囊,已经轻车熟路地迈进了云梦宫。

  东篱正坐在云梦宫正殿浮生殿南窗下作画,桑落甩着酒囊走过去,一边盈盈笑道:“上回来见你喜饮酒,今日我便带了自己酿的酒,这是去年桑叶落的时候酿的,昨儿才挖出来,”放到他面前,“不成敬意。”

  东篱搁下手中笔,握着那壶酒,温润浅笑:“桑落女公子竟会自己酿酒?”

  说罢,他尝了一口:“不比宫里头的差。”

  桑落在他对面坐下,摆摆手:“宫里的是阳春白雪,我这啊,下里巴人,比不得的。”

  东篱细细把玩手中的酒囊,诚恳道:“宫里的酒香醇是香醇,可太端重沉闷了,毫无生机,却不若女公子所酿,跳脱生滋。”

  他抿了口,问:“这酒叫什么?”

  桑落摇头:“没名字。”

  他想了想,温和一笑,道:“依东篱看,不如就唤作‘桑落酒’吧。”

  “桑落酒?”桑落惊喜。

  他温柔一笑如春风:“桑之未落,其叶沃若。”

  “东篱公子—”

  殿外突如其来的一声打断了此刻的静好:“我家主人来访,还请出来一叙。”

  桑落伸头朝外看去,只见门口不知何时来了两个人,一人抱着剑拱手相请,另一人却是背着身子负手而立,光看背影就觉得萧然森森。

  她问东篱:“你有客人?”

  东篱浅浅一笑:“没事,一个不相关的人,我躲在这儿就是想找个清静。”

  他眼中蓦地泛起清冷风华,朝殿外道:“阁下请便吧。”

  一阵凉风掠过,那二人只能无奈地走了。

  东篱握着酒囊,神色凝重地饮了一口。

  桑落没有问他们是何人、所来是为何事,她左看右看,扯过了话题:“咦,问酒那个小东西呢?”

  东篱渐渐舒缓紧皱的眉头,道:“在甘蔗林里捉虫子吃呢。”

  说完,他捏起手边的一枚哨子,轻轻一吹,鹦鹉问酒便从殿外飞了进来,落在桑落的肩头,欢快地扑着翅膀:“桑落来了,桑落来了—”

  桑落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小乖乖,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当当当—”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方帕子,展开,里面包了各色坚果和水果粒。

  小鹦鹉淘气道:“桑落喂,桑落喂—”

  桑落和东篱笑着对视了一眼,用宠溺的语气道:“好—我来喂你。”

  她眨了眨眼,捏起一小粒山药糕,朝小鹦鹉的嘴里喂去。小鹦鹉慢慢张开了嘴,她也微微张了嘴做“喔”的姿势。

  谁知问酒忽地调皮玩闹,啄了她一下。

  “啊—”桑落吃了一惊,忙伸手故作打它,“小东西,你竟敢咬我!”

  问酒扑腾扑腾地飞远了,抖着蓝色羽毛:“哈哈,哈哈……”

  东篱眼中和煦,望着窗外秋日的高远天空,缓缓笑了,携着桑落酒香,与漫天流光的晚霞一样温柔。

继续阅读:三 棠棣之华,莫如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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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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