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爹爹~”
我甜甜叫他，无视他再次对称呼的纠正。
“我不是你爹爹，我叫重砚。”
我喝着小甜酒，坐在高高的竹椅上荡着我的小短腿。
“哦，我明白啦，爹爹。”
重砚扶额，无语地看着我。
我改不了口，重砚只能认下我这个“女儿”。
他照顾我极为仔细，在这荒无人烟的深林，我想要的甜野果，大肥鱼，小竹船，他都会给我，简直对我有求必应。
不过幸好这周边无人，否则以我这长大速度不得让别人惊呼我为妖怪。
不过百日，我从他的膝盖那么高变成了屁股那么高。
山中无人，该玩的新鲜玩意儿我都玩过一遍了。
我拉着便宜爹爹的衣袖，委屈巴巴看着他，“爹爹，我为什么看不到别人？一个人好无聊哦。”
重砚给我舀了一碗香甜的甜酒煮蛋，而后目露忧伤，目光幽幽地落在清湖上。
湖边青山，倒影水中，微波荡漾，一片静好模样。
“因为我是被放逐到这里接受惩罚的。一个人，这将是我的一生。”
我喝着甜酒，眨巴着眼，不能理解。
“可是爹爹，这周围没有结界，只要你想走，一定能走出去。”
重砚转头看我，目光深深。
他低头，再抬头时泪盈眼眶，“我知道，是我自己不想走出去。”
“我被扔到下界时就在此地，万一我走了，师父若想找我找不到了怎么办？所幸，我在此地坚守十年是准确的。”
我放下碗，撇撇嘴，撒着脚丫子跑进小树林玩。
啧，无趣！
15
我在小树林碰见一个人。
他看见我时眸若星辰，好像捡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凤宜，我找到你了。”
这怪人抱着我左嗅右闻，十分不解，“你变成小孩儿了？那你还记得我吗？”
我撅着嘴不答话，踢了他肚子一脚赶快跳下来跑回家。
爹爹，这里有个怪叔叔啊！
星屠跟着我回家，和坐在湖边垂钓的重砚见面后，两人都瞪大双眼，觉得不可思议。
怪叔叔先开口：“算来人间十年已过，你老了不少。”
重砚请星屠进屋详谈。
“后面出了什么事？”
星屠捏着我的手腕，不让我出去玩。
他把天庭大战、凤凰涅槃、寻找凤凰蛋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一边说着，一边惊奇地摸摸我头顶扎的两个小啾啾。
“怪不得之前你背着我们所有人偷偷涅槃，原来是因为会变成这样啊！嘬嘬嘬，真可爱！”
我愤怒抢回我的小啾啾，朝他吐了一口小火苗。
“我不是小狗，你别对我嘬嘬嘬，还有，别动我的头发！”
重砚递给我一晚小甜酒，成功安抚了我。
他也对星屠讲了捡到我后发生了什么。
星屠听完后好笑地戳我额头，“酒鬼。现在变成了小酒鬼。”
重砚艳羡地望着我们两个，手指动了又动，终是什么也没做。
说来他虽是我的爹爹，但从来不敢亲昵待我，好像我是什么长辈尊长，跟供着我一样。
星屠说要把我接走，重砚怔愣了许久，还是答应了。
他答应得那般爽快，让我伤心了一下下。
我同星屠道：“你过几天再来接我罢，爹爹埋在湖边的果酒过几天就能开坛了。我喝完就跟你走。”
星屠本想留在这里一起等，我坚决拒绝他。
“不行，小木屋只有两张床，没你的位置。”
他最终还是被我赶走了。
我的余光悄悄扫过重砚愁云满布的脸。
果然，愁云已散，他呼出一口浊气，看样子是松了口气。
我不理解，既然舍不得我离开，为什么不主动挽留我？
16
喝完一大碗甜甜的果酒去小树林散步，我又在那里碰见一个人。
此人金冠束发，观之斯文有礼，敦厚可亲。
我站在原地不动，心里琢磨着最近小树林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凤宜，”他见我杵在那里，温声叫我的名字，“是我呀，你不记得了吗？你涅槃重生后失去记忆还没有恢复吗？”
想着之前星屠和重砚交谈的话，我心里一紧，难道这就是那心眼比针尖儿还小的天帝？
不行，我这边刚拔腿跑，小天帝就把我捆了，夹在腋下。
我：救命啊！
但我根本来不及呼救，小天帝带着我跑得飞快。
我往后一瞅。
耶，今天刚好是星屠来接我的日子，他在后面追我们呢！
小天帝带着我到了一个大火坑旁边，哎哟，可把我热的。
他自己倒穿了一身赋咒的神衣，根本不怕热。
凤凰倒是不怕热，可我涅槃刚过，实力还没有恢复，这热度对我来说还是过高了。
小天帝带着我站在大火坑的这边，拽着我后脖子的衣裳，把我提起来悬于大火坑正上面。
星屠后到，站在大火坑那边。
我被热得意识模糊，脑袋昏昏沉沉的。
小天帝看我狼狈的模样，脸上露出张扬的笑容。
“凤宜，这底下是太阳真火，只要我一松手，你这回真的魂飞魄散，再无来世了。”
星屠想出手接下我，刚要动手，就被小天帝警告了。
他投鼠忌器，眉头皱得老紧。
而这太阳真火偏偏处处压制他的魔力，他不能久待。
小天帝一根根松了他的手指头，“再见了，凤，老，祖！”
啧，讽刺意味拉满。
但我没空管这些。
太阳真火虽能伤我，但它跟我的本命神火同出一源，我可借太阳真火的力量调动本命神火冲破记忆的阀门，提前恢复记忆，使修为全部恢复。
甚至，更上一层楼！
17
在太阳真火挨到我身体的前一刹那，我化身凤凰本体飞出了这个大火坑。
哦，还顺便捞来一把星屠。
没想到这傻子跟着我一起掉下来了。
难不成是想先把我抛上来，然后自己被烧得半死再上来？
星屠手拿魔剑，站在我的背上。
一声清啸过后，我带着他冲向手忙脚乱的小天帝。
魔剑入体，他的修为四溢。
我和星屠把溢出来的神力吸了个干净。
小天帝的躯体片片成灰，彻底消散在天地间。
“轰——”
天帝殒命，三界为之敲响丧钟。
与此同时，天道感应到自己选定的天帝陨落，怒不可遏。
可一扫到是我跟星屠两个人杀了小天帝，他的怒火很快熄灭。
神力鼎盛时，我一个人就能跟天道对抗，遑论现在我跟星屠两个人。
我跟天道进行了一番“友好交谈”。
万万没想到，小天帝做的这些事情天道也掺了一脚。
古神花、上古大阵、太阳真火，还有刺我的小刀，全都是天道指引小天帝找到的。
我白眼都要翻上天了。
“不是，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天道反过来跟我吐苦水。
祂说我性格懒散还爱喝酒，于修炼一事上一点也不上心。
活了千万年岁，修为越到后面越涨得慢，甚至第八十次涅槃推迟了几千年还没来。
而星屠因为我，也一直压抑着自己的修为。
这个世界要承受不住我们两个“大负担”了。
偏偏修为没有达到至臻境界，祂又弹不走我们两个。
——所以，祂只能找人激一激我。
恰巧小天帝看我不爽，祂在背后推波助澜，果然成功了。
可没想到我涅槃后下手太狠，直接灭了他好不容易选出来的天帝。
我眨巴眨巴眼跟星屠对视，对着天道虚心挠头，有些赫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18
最终我含泪应下天帝一职，答应天道在新的天帝被挑选出来之前主管三界事务，并且要勤恳修炼。
天道给了我一个日期。
千年之内，我要经历第八十一次涅槃，跟星屠一起修炼到至臻境界。
然后，祂就可以将我们两个“包袱”弹到别的高级世界。
唉！怎么说呢？天帝果然不是常人能胜任的，这每天事务繁杂，我简直苦不堪言。
这么大年纪的我，居然离悠闲摆烂生活越来越远了。
不过，还好有星屠常常帮我处理这一大帮子事。
啊！我的好打架搭子！我爱死他了！
特别是，我们成婚后，他工作更努力啦！
番外
重砚视角
1
我是这天底下最坏最蠢的徒弟，竟然对我的师父生出了别样的感情。
可我纠结懊恼又沉浸其中。
天帝碰见我借酒消愁，他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说，我爱上了一个我不该爱上的人，一直不敢表明自己的心意。、
他劝我大胆说出，说不定会有好结果。
我大概是喝酒喝多了罢，竟真的醉醺醺跑到师父的洞府说喜欢她，心仪她，中意她。
师父听了我的话沉默良久。
“小砚，我是你师父，以后也只会是你的师父。”
被师傅拒绝后，我醉得神志不清，竟不小心跌下人界。
再醒来时，有个小花仙守在我身边。
真奇怪，见她第一眼，我就爱上了她。
灵蕊貌美柔弱，善良大方，对我更是温柔得不像话。
偶尔我也会疑惑，我本不是这样容易移情别恋的人，但很快又沉溺在灵蕊的温柔乡。
千年过去，我忘了师父，忘了她对我的好，忘了我对她的情，心里只有灵蕊一个人。
有一次，我抱着灵蕊坐在窗边看月亮。
她的手冰冰凉凉的，我很心疼。
将她的小手包在我的大掌中，然后放进我的胸前。
月光正好，我忍不住脱口而出，“灵蕊，真像一场梦啊！我觉得自己好爱你！你千万不能离开我，没了你，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灵蕊抽出她的手，轻轻点了点我的胸膛。
“阿砚，你要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你要永远永远爱我呀！”
后来，灵蕊为救我受伤，必须换心。
不知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久久不念的师父。
我听见自己冷漠无情的声音：“她不爱我、拒绝我、虐待我，不如挖了她的心，换给我爱的灵蕊。”
后面发生的事像被加速了一样，一点也不真实。
我剜了她的心，杀死她的身体，霸占她的洞府。
可心口的剧痛却时刻提醒我，这就是真实的。
灵蕊为了医这心口痛的怪病投靠的魔尊。
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潜意识里，我一直认为神界和魔界是仇敌。我身为神界弟子，怎能委身投奔魔尊？
但灵蕊哭着对我说，她看不了我日夜忍受这无休止的心痛。
是啊，我已经这么疼了，她那么怕痛的人，这些日子跟着我受苦了。
我以为自己对灵蕊的感情可以坚定到海枯石烂，沧海桑田。
可她挖出我的神骨时，我真的心寒了。
有一个念头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并且一发不可收拾——我为什么会如此爱她，明明，我的心仪之人是我的师父。
那个神韵清雅、出尘脱俗，强大到连天帝必须尊敬的女人。
我突然清醒过来，联想到这千年的遭遇，我全身发冷。
是天帝！
他想算计师父，我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也是刺向师父最有力的一刀。
2
我以为师父会杀了我，可她留我性命，只把我贬到下界。
我被送到下界的深山老林，可我不想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
万一，万一师父想找我报仇，也不必费太多时间。
这里有山有水，我再建个小木屋，是最适合隐居的地方了。
哦，对了，房间一定要有两间。
我怀着这一丁点微茫的希望，在下界熬过了一年又一年。
时间越久，我心里越是明白，师父根本没把我做的事情放在心上，她不会找我。
我的师父，她不要我了。
正在我想要不然干脆投湖自尽的时候，我捞到了一颗蛋。
说来搞笑，我竟没有第一时间记起这是凤凰蛋，反而拿它泡酒。
凤凰蛋破，我认出了师父。
可是师父忘记了我，还认我做爹爹。
一切地一切，虚幻得像一场梦，让我惶恐不已。
除了尽我所能对师父好，我不敢突破一点界限。
魔尊突然来了，他要接走师父。
可能是我的忧伤表现得太明显，小凤凰跟星屠说要喝完果酒再走。
我知道，那便是多留一些时日的意思了。
可我实在是无用，眼睁睁看着有一道光带走了师父，急得抓耳挠腮却没办法。
我啊，现在，以后，都只是一个无用的凡人啊。
3
我做了一场梦，梦里的师父不再是小女孩的模样。
她盘坐在我面前，向千年前一样，与我面对面授课。
她说：“小砚，多谢你把我从湖里捞上来。”
她说：“从前那些事你错得严重，我不能原谅你，可我也知道，错不全在你。”
她说：“忘了这些事情吧。你在人界开启新的生活，不要再被困在罪恶的过往。”
“不！”
我伸手去够逐渐消失的师父，可我够不着。
我们离得很远，以后也只会更远。
可是师父，过往种种，是我的枷锁，亦是我的执念。
我不想忘了过往，不想，忘了，您。
梦醒，眼泪湿透了枕头。
我是谁，我为什么哭，我为什么心痛到无法呼吸……
不记得了。
全不记得了。
我抬头看窗外。
嗯？
流星有红色和紫黑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