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气温其实不那么冷，风也不大，可文倩从网约车上下来后，还是打了个寒颤。周咏夫妇闹起矛盾来，其实比其他的家庭要安静很多，可是给她带来的情绪波动却更大。
她今天对周咏说的话，固然是让她先恢复饮食的缓兵之计，但另一方面，也是真的感同身受。小时候，她父母吵架摔东西都不是最糟糕的，最可怕的是吵完架后那持续的冷战，让身处其中的人绝望至极。尽管她早已长大成人，离开了家，可那留在心底一股寒气，却好像从没真正被驱散过。
文倩在沙发上蜷缩着，面对着沙发靠背，小柯在她怀里安静地一动不动。一股暖哄哄的热气在向她输送着，文倩因寒冷而产生的胃疼好了一些，于是往外翻了个身。
今天的客厅好像有点陌生，明明没什么变化，却好像温馨了一点。文倩一边轻轻抚摸着小柯的头， 一边不停观察到底哪里改变了。
最终，文倩的目光落到电视柜旁边的小书柜上。这小书柜不高，平时摆放了一些杂志和小说，可此时，柜顶上多了一个可爱的小绿植。
自从沈默用上文倩给的钥匙扣之后，每次遛狗的时候都叮叮当当地响着，让他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就想着给文倩也送个什么回礼。女生可以送的东西太多了，围巾手套帽子发夹都行，可送这些东西未免会显得太过亲密，便一时搁置了下来。
今天早上在早市，一个绿植的推车吸引了沈默的注意，他觉得送盆绿植不错，但又拿不准文倩会不会介意自己擅自改变了公共空间，于是先发信息征求文倩的意见。
“这个白鹤芋放在客厅的书架，行吗？”文倩收到微信的时候正在开会，心急火燎地，根本没点开大图就回了一个“好的，谢谢”。
此刻文倩点开了手机上沈默发来的图片，嗯，绿色的叶子，上面有一根根亭亭玉立的细枝，枝头顶着一朵朵白色的花，尖尖的头部像鹤嘴，正是眼前放在书架上的这一盆。
文倩起身拿起这盆小小的白鹤芋，一股若有若无的芋头味的清香传来。这生机勃勃的味道拯救了文倩的疲惫，让她终于有力气把小柯带下楼去。
“叮当，叮叮当……”文倩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铃铛声。今天这铃铛声还多了一重清脆的声音，大概是跟小黄人钥匙扣一起撞出来的声音吧。
其实小柯和枸杞晚上这一趟散步的时间是差不多的，但沈默和文倩平时都会默契地先后错开一点时间带狗狗下楼。
此时沈默看到文倩和小柯在前面，赶紧控制着枸杞的步伐，跟她们尽量保持一段距离。
可不知怎地，文倩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沈默也只能拽着枸杞走得更慢。枸杞被拽得难受，“汪汪”叫着反抗了几声。
文倩有意无意地回头一瞥，看了一眼沈默。沈默错愕了一下，突然意识到文倩可能是……想找自己聊天。
于是他正常行走，两人自然而然便并排了。
枸杞也一扭一扭地走到了小柯身边，俩狗狗互相嗅了嗅对方，友好地摆了摆尾巴。
“那个白鹤芋，谢谢你，很喜欢。”文倩道。
“不客气，我觉得放那儿挺合适的，就买了。”沈默道。
两人再无别的话，步履轻轻，在空旷的夜里有些尴尬。可两个狗狗却并无此困扰，一边走着一边你嗅我一下，我咬你一下，颇有种友爱姐弟的感觉。
“你说，这人为什么就没有狗狗可爱呢？”半晌，文倩看着两个狗狗萌萌的背影，有感而发。
“因为人总是会计较，会索取。而狗狗，你即使什么也不给，它也会主动来爱你，你给它一点点，它就能高兴得到天上去。”沈默脱口而出道。
“嗯。有道理。”文倩思索着。
没能思考太久，电梯间门口的景象就把她拉回现实——一个黄色的隔离架把两台电梯入口都隔住了。
“电梯维修中，请走安全通道。”一纸通知让俩人都傻眼了。
文倩家住十九楼，次顶层，人爬上去都够呛，何况小柯这四十斤的体格，还不能自己爬楼，只能靠人抱上去。
“今天物业通知过我晚上十点之后要修电梯，赖我没记住。”文倩内疚地抱起了小柯往上走，可没上两级台阶就有些踉跄了。
“还是我来吧，你腰闪了事小，小柯摔了可就麻烦了。”沈默伸出手去接小柯。
话糙理不糙，文倩也只好没再推辞，把四十斤的小柯给沈默后，抱起了四斤的枸杞。两人一口气走到了十楼。后面九层，文倩和沈默决定轮流扛小柯，文倩扛一层，沈默扛两层，每上三层两人都休息一下。
到了十八层的时候，两人都起不来身了，抱着两个狗狗坐在台阶上，一言不发了很久。终于，沈默抬头看了一下文倩，挑挑眉毛，扛起小柯，大长腿一腿迈两级，一鼓作气跑上了十九楼。
“真是年轻人啊。”文倩看着他只有羡慕的份儿。沈默把小柯放下后，一身轻松地溜达到十八层，一手夹起枸杞，另一手垂落下来，自然地伸向坐在台阶上的文倩。
文倩看到沈默伸到面前的手，突然有点紧张，但还是把手放到了沈默宽宽大大的手掌上。
手刚触到沈默的，便马上被他握紧，整个人顺势便被拉了起来，往楼上拽了过去。
“慢点儿！”文倩气都倒不过来，都快累死了还得拼命迈步跟着，否则自己绝对会被绊倒在台阶上。
“你故意的吧？！”文倩被沈默拽到楼上后，感到自己心跳都要跳出胸腔外了。
“越快越不累呀！这是为你好！”沈默松开她的手，回头坏坏地咧嘴一笑。那一瞬间，文倩仿佛看到了那天深夜里滑滑板的那个活泼好动的少年。
“沈默，我想问你……”回家后，文倩突然没头没脑地叫住了沈默。可想起“非必要不尬聊”原则，又没说下去。
还在料理台上忙活的沈默马上答应给文倩一张“免罪金牌”，让文倩可以随便问。
“今天有一对客户，女生刚生完孩子一周就想离婚。也没有什么原则性问题，他们的交流方式，有点像我父母，就两个人心里明明对这个婚姻有期待，但谁也不愿意先付出，最后恶性循环，越相处越彼此憎恨。你说，这样的关系，是不是就早点结束比较好？”文倩一脸迷茫地问着。这一刻的她就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无辜而脆弱。
沈默刚才看到文倩欲言又止的模样，还以为她要的问题和自己有关，没想到是问客户的事，竟然有点失落。
“我认为，婚姻就像一个锅，而两个人就像两种食材，通过缘分的牵引，便可以产生化学反应。比方一个是牛肉一个是洋葱，可以做洋葱炖牛肉，也可以做洋葱丝炒牛肉丝，也可以做鞑靼牛肉，只要给他们创造一个合适的环境，牛肉和洋葱关系就会千变万化，但终究相互理解和接纳，最终在这个锅里融为不可分割的一道菜。”沈默一手举着牛肉一手举着洋葱，一边让它们搞怪地摩擦，一边说道。
真是服了他了，居然磕自己食材的CP。文倩被他的动作逗笑了。
“沈默，你一定来自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吧？”文倩忽然感慨道。
“唔，算是吧。”沈默敷衍着答了一句。
其实，对于文倩提出的问题，他的想法并不那么乐观。但看到她讲到原生家庭的时候有些伤感的样子，他还是希望能给她一些积极的想法。
但愿这不算撒谎。